01
昨晚,我陪她睡觉。她说,她害怕。
我说,你害怕什么。
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家里的汽车长出手和脚,向她走来。
我安慰她,这不是变形警车珀利吗?
她笑了下,却仍然说,她很害怕。我拍拍她的身子。
过后,她不说话了。我以为她已睡着,俯身看她,却摸到她脸上的泪水。
我一惊,问她,你怎么了?
她沉默。
我轻轻抚摸她,说,如果他冲过来,你可以提一把刀,或者拿一把枪和他对抗。
她说,还是拿一把刀吧。
我搂住她,让她在略略不安中睡过去。
她幼小的生命中会有一些害怕的东西,尤其是黑暗。
与我睡觉时,需要我整晚整晚搂着她。但她不敢面对我睡觉,因为她害怕背后的黑暗。她宁愿面对着它,也不要让自己沉陷在背对着黑暗的无知中。
有时,让她去关洗手间、厨房的灯。她乐意去做,但总会一边尖叫,一边逃亡般地奔跑出来。
我想,我能够理解她对黑暗的感受。
在我幼时,不敢一人待在黑暗的房间内。那股黑暗的气息,无声地四处蔓延,如同长出隐形的藤蔓枝条将我包裹住。我看不到任何事物,却已被束缚得不能动弹。脑中划过的是各种怪兽的模样,丑陋,古怪而又气势凌人。
无法呼吸,心脏跃动快速,似要跳出体外。用尽全身的力量来逃离所处之境。
这是一个孩子,面对黑暗时的恐惧。我想,我与她有过一样的感受。
我愿意接受她小小身体暴露出来的脆弱,并与她一起面对这份恐惧。
02
在朴素日常的生活中,我们时常碰到这样的情形:幼小孩子,稍稍会走路,跌跌撞撞,无意间碰到桌椅,感觉到疼痛,于是放声大哭。
长辈会即刻走来,为安抚孩子,使劲拍打椅腿,宝宝不哭,宝宝不哭,都是椅子不好。椅子让宝宝受伤了。
也许起初,孩子会觉得有趣,甚至会破涕为笑,原本他未注意到的桌椅,此刻也有趣起来。
但这样的方式,显然是不足取的。一则,它会给孩子找到逃离责任的借口。明明是自己的不小心,而最后被怪罪的是桌椅,是电视机,是床,甚至是爸爸或妈妈。这会影响到他日后做错事习惯性地试图逃避责任。
其次,孩子的感受被忽略了。他撞到东西,明明很痛,大人却告知他,不痛,不痛。
在孩子的眼中,父母是神圣的,做任何事都不会错,当他们这样对孩子说话时,就会让孩子对自己的感受产生怀疑。
又有时,孩子在某些时候向大人坦白,她觉得自己不开心。父母会疲于面对孩子的种种小情绪,有时不明所以地去呵斥他们。妄图用权力来即刻达到目的,阻止他们再发出自己的声音。
为了迎合父母,害怕受到责骂、暴打,孩子只得隐藏和忽略自己的情绪。渐渐,他们的自我就形成了分裂。
不断压抑自己的感受,并逐渐失去准确表达自我的能力。接受外界给予自己的评价、判断以及指令,按照他们的意志去行事,最终在迷惘与怀疑中失去了自己。
03
这样的人,在人际关系里,会显得极为的低自尊。极尽讨好,从不推脱,即便已经很难容忍,却也愿意自己去承担。不懂得开口索要,觉得麻烦别人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会得察言观色,分辨每个人的情绪指数,妄图通过自我的行动,来令他们满意。
但愈是如此,愈是无人给予尊重。既然你从不会觉得麻烦,任何人都会觉得你多做一些,是天经地义的事。反而,倘若你有一天,疲惫之极,少做一些,倒是你的不对。
你处处讨好,终是讨好不了任何人。你对外界关注的太长太久,以至于,某天,你蓦然发现,自己已被全然冷落、遗弃在某处阴暗角落。
你喜欢独处,却为了与同事保持良好关系,热烈地参与到每一次聚餐中。
你喜欢一个人,却连一丝一毫的心意,都未展露给他看。
你喜欢纹身的神秘与美,却因为父母的劝告,决然放弃。
你喜欢写作,却因为别人说你不够有天赋,黯然松手。
04
你喜欢过的人,喜欢过的事,都随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没有在你的生命中做过长久停留。
因为,你认为自己无法留住他们,于是顺应自己,让他们如白日远去,再不相见。
似水流年,你从孩子长成一个成年个体。童年时,在父母那里,你得不到自身感受的回应,到了成年后,你也许依然期待在生命中的某个人,能够回应你的感受。
但,自我冷静与清醒是一个必然的途径。或许会异常痛苦,但你首先,必须对自己的感受做出回应。感受情绪在身体中的流动,体会它们。
愉悦的时候,释放它们,让身体与精神得到加倍的滋润。痛苦的时候,面对它们,让情绪一点点占据你的心间。不作逃避,不作掩藏,只是任由它侵占你。
你终是无处可逃的,因痛苦本就是与你一体。但这是正确面对自己的方式。
只有,如此真实地面对自我感受之后,只有这样尊重你的自我感受之后,你与他人之间的情感关系,才会有被慎重对待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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