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道肯博士又不欢而散了,他前脚刚走,我就暴躁地把门给摔上,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不久,他办公室的方向也传来“砰”的一记摔门声,不比我摔的声音小。
同事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我们老是吵架,又转眼和好,再吵架……估计他们已经在心里琢磨我们到底是下午还是晚上和好。
但这一次,恐怕没这么容易了……
道肯博士不久前在《社会学报》上发表了一篇学术文章,引起了各界的反响。在这篇文章里他对于普通人的境遇和潜力做出了探讨,他认为世界上的普通人在潜力层面分为两类,一类人只要在恶劣的环境中就能展现出巨大的力量,发掘出自身的潜力,但如果生活平静,就和平常人没有两样;另一类人无论处于何种境遇,也不能诱发体内的潜力。也就是说,他将人分为了三类:天才,潜藏的天才和非天才。
这个观点本来没什么创意,而引起各界轰动的是他在论文结尾加的一个猜想。他认为,人的潜力和成为天才的可能性在一开始是呈正相关的,但存在一个转折点,到了这个转折点之后,就会陡然巨变,呈现出负相关的态势。因此,无数庸庸碌碌的人之中将会藏着一个稀世天才,而这个天才出人头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他必然在人性的某一方面具备绝对的劣势。
这篇文章发表出来之后,不仅在学术界引起热议,而且在社会上也广为流传。有些人幻想自己是那个稀世天才,只是由于境遇所迫,出不了头,还有些人,却觉得自己注定是个非天才,根本无法摆脱庸碌的命运,很多人逐渐觉得天才和非天才之间被划上了一个无形的屏障,非神力不能跨越。
就在道肯博士享受众人瞩目的时刻,我向他提出了一个观点:我认为,稀世天才即便稀少,但总会存在,但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人,或许只有一个,恰恰处在“正相关”和“负相关”的转折点上,他必定具备任何人都不具备的特性,而这一特性或者一众特性就是解决非天才向天才转化的谜底,只要找到这个谜底,所有人都能拥有如同醍醐灌顶般的转变。
但道肯博士断然否决了我的观点,他说这永远只能是个猜想,我根本无法应证这个观点。
我虽然觉得气愤,却也无法反驳,这确实只能是个猜想,就像他的一样,根本无法证明。可我不想发表我的看法,那样会让人觉得我是在眼红他如今的地位和声誉,而且很可能会让我变得像他一样,愈发傲慢无礼,因为自从他被更多人认识以后,我们和好需要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了,我有预感,到了某一天,我们也许无法继续维持朋友的关系。
下班后,我独自回到了公寓,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照进来,装满整个屋子,视野里的一切都镀上了金衣,变得朦胧、陌生,我看着这些金色的家具、绿植和地板,仿佛觉得霞光里的它们被赋予了奇特的魔力,拥有挣脱本体的苦难灵魂,而我同它们并没有任何区别。
吃饭、整理、然后阅读……入睡前我重复了以往一贯的步骤,然后进入梦乡。
“去吧,到那里去,只要你到了那条街,你将找到你苦苦寻找的一切……”这个声音仿佛是从远古传来,如同青铜编钟敲击出来的雄浑音色,暮古而又深沉。
我从梦中惊醒,浑身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类似于短暂的痉挛。我起身坐在床上,用手扶着额头,感觉到汗水滑过我的脸颊,然后被洇染进棉质的睡衣。
我重重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这压抑的感受一并呼出。不知道为什么,我拼命想回忆起刚刚的梦境,似乎有人在推着我,怂恿着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回想起那场莫名的梦。
脑子里不断有“嗡嗡”的声音,如同电流的鸣叫,我实在有些吃力,只觉得要去“英才街”,找一个人。
仿佛是受到什么东西的指使,我在考虑这个梦境的时候总是想到今天道肯博士的一句话:“你永远也找不到这个人!”
我下意识掏出手机,搜索了附近的街道,没想到真有英才街!
第二天一早,我告诉研究院的同事临时有事不去上班后,就出发了,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空气里还残余着夜晚的气息,大地尚未完全苏醒。
没过多久,我就到了。
我抬起头向上推了推眼镜,确认过路标上“英才街”三个字,呼吸开始变得局促起来。我将手压住胸口,眼睛早已从街道左边扫过,又转到了街道的右边,林立的高层建筑耸立在街道的两旁,与其他街道比起来,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事实上,我甚至有点想嘲笑自己,竟然会对一个所谓的梦怀抱虚无的希望。
在这条街上走了没多久,我就想离开,是的,我早就该走了,我在这里干什么呢?就因为梦里出现了一个英才路,现实生活中又恰好有?说不定是我什么时候不小心看到的,之后就忘了,却在梦里又重新记起,构成了那个无聊梦境的碎片。
就在我快要说服自己离开的时候,我碰上了一个熟人,他是我以前的学生,后来不知道去哪里生活了,今天竟然能在这碰上他。
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想的居然是希望他不要认出我。
要是他和我打招呼,那我该怎么欺骗他,不让他知道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倘若把事实说出来,那肯定很丢脸,尤其是在以前的学生面前。
之后,他还是和我打了招呼,以前当他老师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很活跃。
他看见我之后就说要请我喝酒,我本来不想同意的,但无论对方是谁,我都推脱不了别人的盛情邀请,我总是一边想象着接受别人邀请之后的尴尬情状,一边思索着推脱的理由,还没想出合适的理由,就被说服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说服的,只记得自己点头的模样。
几杯酒下肚,我就把脸面什么的都抛在了脑后,又想起道肯博士对我的断然否决,心里郁闷,又有现成的倾诉对象,想着反正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不必担什么后顾之忧,就什么都跟他说了。
“你看看我,竟然为了一个离奇的梦,就跑来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实在是荒唐,哈哈哈!”我顶着红彤彤的脸,伸手去拿酒壶,往酒杯里倒着酒,一个嗝从我嘴里蹦出来,不用闻,就知道满是酒气。
我想我真的是疯了,大清早喝酒,还喝得烂醉,可一边这样想着,倒酒的手还是没停。
那个学生漫不经心地看着我,好像我本就应该表现出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他说:“或许你是对的,或许那个人就在这条街上。”
我狐疑地抬起头,拿着酒杯的手一顿,酒杯底部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什么意思?”我问。
“梦里说,只要你到了那条街上,你就能寻找到一切。或许重点并不是那条街,而是你。你所认为的那个生在转折点上的人就是你,但又不仅仅是你。是你提出了这个结论,并且期望那些普通人将变成天才,你将会是那个先驱,将来,越来越多的人会跟随你的脚步,你只能在社会学的领域寻找答案,可一旦你提出了这个结论,这世上的人都会知晓,他们将在各种领域寻找答案,这个转折点也许并不是一个人,他分散在一切人之中,包括天才和非天才。到了那时候,天才和庸才不过是正反两面,不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可我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了,我甚至觉得他说的话比酒精还要让人心醉。
“你说得对,我要回去了,我要写一篇文章,然后发表,管别人怎么看我呢,先发了再说。”我把酒杯里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就回了研究院。
……
那个酒吧里,学生和他的同伴还在喝着酒。
“那些研究院的人都是疯子,你怎么和他们一起发疯?什么稀世天才,还绝对的劣势,简直就是在唱天书。”学生的同伴说。
“哈哈哈!”学生笑了起来,说:“所谓的劣势可能就是这个天才早就看透了天才的本质,不想当这个稀世天才!”
两个人“晃荡”一声碰了酒杯,继续谈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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