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千山,琉璃万盏

作者: 曾楚河 | 来源:发表于2023-09-06 06:53 被阅读0次

    我很幸运,有一个放养的童年。

    有许多在别人的故事里或者是书里才能看到的东西,我都曾追逐过。

    倘若把我的记忆铺开来,肯定有那么一部分里,是萤火千山,是琉璃万盏。

    昨天年华向我问起萤火虫。其实我见到那种大片的萤火虫也是在很久以前了。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在离我家不很远的一条沟里,有一棵很大的油树,油树根部缠绕着一些藤子。而那天晚上,在那些藤叶上,就爬满了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像是约好了似的,一阵一阵地忽闪着,打亮了那条很深的沟。

    油树根部冒出来鲜亮的叶子,萤火虫墨绿色的光会反照在那些叶子上,也一阵一阵地打亮着被黑夜里的微风拂动的光影。

    沟的两边是许多很高的竹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似乎那些竹子生长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有风吹过,那晚也一样。风吹动的时候就会有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到那些萤火虫闪闪发光的地方。那是一种很难描绘的场景,像是一片巨大的银幕挂在夜晚的森林里,上面点缀着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也漂浮着成千上万的竹叶。

    我曾丢掉了许多如今回想起来特别漂亮的东西,比如一个裹着萤火虫的琥珀。

    确切地说,那还不是琥珀,而是琥珀形成之前的一个树脂小球。

    油树根部的藤子是有藤浆的,暗褐色但是透明。早年前我就在藤子根部见过被裹进藤浆里的萤火虫。萤火虫死后那种墨绿色的光没有了,但还是好看。但是我拿到手里玩了一会就丢进了一片竹叶间,再没有去留意过。

    老家的房子在村庄的最下边,家门前就是自留地,很早以前是荒着的,都是一些杂草,比如解放草,还有那些只知道老家话不知道学名的草,也都不很整齐地长在大地上。就在这些草的中央,有一棵很高大的松树。很多时候,我都会去地里玩,主要是去找一种叫地珍珠的果子,红色的,个头小小的,到如今已经忘记了它的味道,但记忆里小的时候特别喜欢。但在那棵松树底下,我见过更多的琥珀,姑且这么称呼吧,毕竟它们才刚刚形成,还没有被埋进土里被岁月风化。

    我见的最多的是一种灰色的毛毛虫琥珀。那是一种行动特别迟缓的虫,奇丑无比,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它们行动的时候先是弓起身子,然后一点点地往上挪。也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它们总是很容易被滴落的松油给封住。

    松油在我的印象里有银色与灰白色两种。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的毛毛虫琥珀多是灰白色的,没有银色的。灰色的虫被裹进灰白色的松油里,还弓着身子,不管怎么看都奇丑无比。记忆里我对它们是不屑一顾的,有时我也想不清楚是为什么,如果一定要一个答案,可能是因为那种毛毛虫喜欢吃庄稼叶子,所以我不喜欢它。

    我没有见过哪种树落下来的叶子会在树根处铺成那么厚厚一层的,似乎只有松树是这样。不知道是因为松叶不容易腐化,还是因为松叶一年四季都在掉落,但无论如何,松树底下总是会有一层厚厚的松叶。

    这些松叶堆积起来的地方,可能是暖和的原因吧,会有鹌鹑的窝,其实也算不上是窝,就是鹌鹑夜里歇息的地方。也正因为这样,我曾在树下见到过一个裹着鹌鹑毛的琥珀球。

    松油形成的琥珀球银色的居多,那次见到的也是一个银色的琥珀球。黄黑白相间的鹌鹑毛,被嵌在那个银色的小球里。可能是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鹌鹑的原因,我对那个小琥珀球也喜欢得不行,一直拿着玩了许久,但后来还是弄丢了。我还记得在那片羽毛间有状如月牙一样的黑色,从外面看进去像是人的眼睛。

    离松树不远处有一棵桦桃树,有点像樱桃树,但要高大得许多。这种树也会结果,有时风吹过,果会飘到松树底下。

    在一个夏天的午后,忘记了与谁一起去找地珍珠。在我翻开那厚厚一层松叶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琥珀球,银色的外壳里是一个绿色的果子。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琥珀球,也是唯一的一个被我带回家去的琥珀球。我把它放进了一个瓶子里,没事就摇着瓶子玩。

    有些大自然形成的东西真是奇妙,那个琥珀球就是。我把它放进瓶子后,首先瓶子是绿色的,里面的琥珀球是银色的,最里面的果子又是绿色的。有时在瓶子里放进少许的水,那个琥珀球就在水里荡漾,几种颜色就会呈现出不一样的壮观来。

    再然后就是松树底下的打碗花了。可惜的是,不知是因为松油滴落的力道太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只见过被松油打坏了的花朵,却没见过被完整包裹进琥珀球的打碗花。那应该很好看,粉红色的花朵,银色或者灰白色的松油。

    松树底下往往有许多蚊虫,成群结队地飞舞着。这也是一种奇怪的现象,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然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弄清楚。有蚊虫的地方,往往就会有蜻蜓,许许多多的蜻蜓。我见过的蜻蜓大概有五六种,有好看的也有丑的,但蜻蜓始终是比那种灰色的毛毛虫要好看得许多。来来往往的蚊虫,蜻蜓那么多,在我的记忆里却不曾见过蜻蜓琥珀球。可能是蜻蜓飞太快了,也可能是松油滴落太慢了,但不管怎么说,它们都没有凑在一起。

    我忘记了是在哪年里,那片荒地突然被种上了玉米,也没有留意到那棵长在玉米地里的松树是什么时候没了的。仿佛忽然在某一天,那些东西都销声匿迹了。

    似乎在我的记忆里,我每次回家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向那个方向张望,想想那里曾经的样子。

    但更多的时候,还得需要有人提及,才会一遍遍地去回想那些尘封在松脂里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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