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相遇在一片落英缤纷中,那时的少年意气风发,睥睨天下不知何处为王。少女的出现犹如一道星光,硬生生的撕裂他心里那件天衣无缝的盔甲。
他是大燕的储君,接受四海来朝,统治八方子民,他注定为大燕帝国而生。
她是天地结界的守护者,生生世世承担着守护的使命,她为天下和平而生。
风水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国亦有繁华衰败之时。大燕帝国,三百年如日中天。传至燕云这一代已是第十七世,他的父皇燕宇正当壮年,但也早已传下旨意,立燕云为帝。可就在他二十岁这一年,燕宇把他叫到太祖殿,当着大燕历代先王的牌位,告诉他燕氏一脉的帝运之秘。
燕云永远忘不了那天的余音袅袅,大殿之外的烟雨缭绕。也许命中早就注定了这一切吧。他静静听着父皇的诉说,“.......我燕氏一脉帝运不衰是因为当年的先祖寻得一块福荫百世的紫薇帝穴,自此我大燕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是天地之间讲求阴阳平衡之道,我们帝脉不绝,自然就遭到了天妒。所以那位先祖再仙逝之际,留下批言——天生重瞳起风云,帝绝紫薇乱天下。想必你已经明白其中的意义了,你就是那个燕氏重瞳之人,出身便天降瑞相,更是身怀奇脉,具有帝王之相。唯独命格无双,让凡尘术士难以窥测命道。”
他听着这些皇家秘辛,知道肯定还有下文,可是事关天下苍生,燕云也不免忧虑起来:“可曾有破解之法?”
燕宇看着这个大燕皇家有史以来最有潜力的接班者,点点了头说道:“当年先祖留下这句批言之后便驾鹤西去,我们后人穷尽数代,殚精竭虑都没破解出其中的奥秘。我的太祖父,也就是史上有名的那位先贤明君,偶遇一奇人,才被告知来龙去脉。那位奇人算得百年之后,大燕会有你这样一个帝王,重瞳奇脉,举世罕见,扭转天道乾坤的契机就在你的身上。”
听到燕宇这样说,燕云立刻跪倒,以磐石之志立誓:我愿以大燕为己任。
燕宇看着这个被自己寄予厚望的独子,嘴角苦涩,他还有一些话没有说,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记住了,九玄天女是扭转乾坤的关键。”说完,他便摆手让燕云退下,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燕云还想多问,但看见自己的父皇越来越深的眉头,只能告退。
数日之后,他便接到一份密旨,出宫去民间历练,破解这纠缠了几生几世的宿命。随之送来的是那把名震天下的帝皇剑——璇。这是大燕皇帝的尚方宝剑,得之既得天下,可号令武林群雄,调动边疆百万将士。
燕宇把它送来,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但是数年之后的燕云,却是万分痛恨这把象征着天下的宝剑。
次日,燕云轻装简行背着帝皇剑便一路向西,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再召唤着他往那个方向前行。一连数日,他遇到的强人野兽也有许多,只是都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可是当燕云看着前面这些恃强凌弱的强盗响马,他忍无可忍。既然身怀帝王之命,那便该做与之相符的事情。这些人都是他的子民,不管好坏强弱。
他的武功已入臻境,摘叶飞花即可伤人。看着两旁这些郁郁葱葱的红花绿叶,燕云随手一捋便是叶随心走,几个呼吸之间便将那群拦路抢劫普通百姓的高头大马尽数击伤。
领头的匪类一看有人坏了自己的好事,便报上了自己的名号:“鄙人彭三,哪条道上的朋友,出来一叙。”
燕云一听这个名字,脑海中便想起了他的事迹。这个彭三是大燕十大恶匪中的一个,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要是别的强盗,他或许会饶上一命,可是眼前这些凶名在外的贼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于是他一改刚才的温和作风,以气为剑,横扫那群人所在的地方。几个起落已落到他们的包围圈内,可是燕云这样的武学奇才,又自幼跟随武学宗师练功习武,哪是这些匪类能抵挡的?不消一会,他们便丢了兵器,各自作鸟兽状逃散。
唯有那个彭三手握那柄凶名赫赫的大刀,民间传闻死在这把刀下的亡魂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了。面对这样的人,只要一个名字,就足以判他死刑了。在燕云心里已经把他打上了死亡的标签。
看到负手而立的燕云,彭三显然比刚才更加底气不足。他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于是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他把大刀往地上一插,向燕云作揖道:“小兄弟,彭某人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天的事你做的过界了吧?”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彭三向来喜欢交朋友,今天就给兄弟你一个面子。这些老弱妇孺都归你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如何?”
燕云一句话不说,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彭三见此情形,立马露出狰狞的面目,“小兔崽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到下面喊冤的时候,别忘记报你三爷的大名。”
话音还未落,地上的刀不知何时被他捡起,拿在手里便以千钧之力劈向燕云。燕云后撤两步,随即以指夹刀,让他不能前进半分。谁知彭三一脚横踢,靴子尖角处竟飞出两枚暗器,嗖的一下便攻向燕云腹部。
如此一来,燕云只能放开指尖刀刃,急急避开射向自己的银针。本以为一击必中的彭三也没料到,竟能被躲开。他心知今天遇上硬茬子了,毕竟是老江湖,手向后一扬,铺天盖地的毒药向燕云这边飞来,可是他不能躲,因为身后都是不会武功的老弱病残。
这样的情况下,面对这漫天的毒器,绕是他武功盖世,也难免有疏忽之处。果然,稍有不慎便被飘来的毒粉沾了手,毒性立刻蔓延到了身体的五脏六腑中。他还是不能停下,要把这些毒器全部抵挡干净,不然后面的普通百姓仍要遭殃。
好在彭三只是为了逃跑而仓促扔出的毒,一会就消散干净了。
此时被燕云所救的那些人,都是感恩戴德。其中一个长者,似乎会些医术,看到燕云脸色发青,便知他被刚才的毒物所伤。于是建议他跟着一起回到村子里,便有人能给他疗伤。
燕云一问才知道,他们的村子就在两公里之外的玉门河边,叫做木子村,因三面树林环绕而得名。燕云心里一想,万一一路过去还有匪徒,那他们还得陷入危险。更何况自己也需要找个地方落脚,不如就顺路吧。
于是他便决定跟这些刚获救的百姓一起前往他们的村子。
一到村子里,燕云才发现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与他所见过的其他村子相比,木子村好像是遗落在人间的仙境。甚至村子里的灵气也十分浓郁,这个感觉只在他的师门——昆仑秘境中有强烈感受。毕竟,现在天地间的灵气愈发稀薄,可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也只是在师门修习时听到师傅出尘子提到过,天下将面临浩劫,等大地重新恢复力量之后,天地间的灵气自然会反哺回来。
所以当他看到这里的异常时就觉得木子村必定有不同凡响的地方。而最神奇的是,当他来到这里之后,往日心中那股一路西行的执念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很快那位长者带他去找了村子里能医治他毒伤的人——一个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女人。燕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她的倾国倾城。
他自小身份尊贵,见过的红尘美女数不胜数,可是在这个带着轻薄面纱的女子面前,他都觉得自惭形秽。他甚至觉得这个世上所有描写美貌的诗词都配不上眼前的这个一袭白衣的姑娘。
幸好那位长者打破了沉默,向他介绍这个姑娘。
原来她叫——璇。
“听说公子在林中救了我们村子中的人?”
一语落下,如听天籁。燕云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都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女子?好在他不是平常人,顿了顿便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璇点点头,看不清她那薄纱之下的面容。
那天阳光姣好,小竹屋中洒落一地温暖。
很久以后,燕云才知道今生来世都忘不了这个沐浴在阳光中的清丽身影,原来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那就请公子把手伸出来,让小女子替你把脉。”
燕云依言,只见璇只是两指轻轻一搭,他便感觉一股清凉从自己的经脉中游走,不自觉看着她。
璇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公子莫紧张,我先用灵力替你稳住毒性,再配合药草就可解毒。”
燕云点点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璇就收回了搭在燕云手腕处的手指。美人玉指一放开,他便感觉心中怅然若失。
“公子去跟福伯依方抓药即可。”
燕云抱拳道:“辛苦姑娘了。此番恩情,燕云没齿难忘。”
璇好像又变回了初见时冰山女神的模样,只是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
燕云便跟着福伯出去拿药。路上对这个名叫璇的女子越来越好奇,不由得开口问福伯。
“福伯,璇姑娘也是木子村的人吗?”
“哈哈,小伙子,璇也是我们木子村的守护者,用外面的话讲,就是圣女。”
燕云一听,更加好奇。
“圣女?这个村庄为什么会有守护者呢?”
“小伙子,本来这事我不该跟你说。毕竟你是外头的人。但是我看你为人挺正直,还救过我们木子村这么多人的命,就跟你唠叨唠叨吧。但你得保证,不能告诉别人。”
燕云一听,立马打包票,绝对守口如瓶。福伯才开始告诉他,木子村的来历.....
原来这个村子是天与地的结界处,所以灵气这样充沛。木子村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这块结界,如果天地之间的屏障被打破,那么天上地下的所有种族必将遭殃,而人间也必定生灵涂炭。而木子村除了村长之外,还有一个守护者。这个守护者是从小就被挑出来,然后由上一代守护者传授她功法,一代传一代,到今天都不知守护了多少岁月。而璇就是这一代的守护者。
听他这么一说,燕云才发现这个朴实无华的村子,竟然藏着这样的惊天秘密。福伯也再三叮嘱他,不要对外面的人乱说。本来这个村子与世无争,就像世外桃源,根本没有外人进入。燕云也是由于对他们有救命之恩,才被允许进入疗伤。
这里的时光仿佛游离于天地之外,燕云觉得才没来多久,用手一算竟已过了小半月。看来真的是温柔乡里好时光,这些天他没事就去璇所在的那个竹屋外边转悠,看着她细心的为村子里的村民看病疗伤。
璇当然也看到了这个整日游离在竹屋之外的男子,不过还是那样云淡风轻。
有一日,燕云实在忍不住,就跑进竹屋假装了解自己的恢复情况。可是璇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一眼就把他看穿了。
他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不出话。
似乎感觉到他的尴尬,璇轻轻打破了沉默。
“公子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便可离去。”
燕云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你要赶我走?”着急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帝王的样子。
璇见到他的反应,也是抿嘴一笑,“公子误会了,我是怕你在木子村久留,耽搁你的正事。”
燕云立刻厚着脸皮顺杆而上,“我很喜欢木子村,所以待在这里就是我的正事。”
稍一犹豫,他还是继续厚着脸皮说道,“璇姑娘,我叫燕云,你不要老是用公子来称呼我。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璇点点头,“燕云公子,你......”
话还没说完,燕云就打断了她,“直接叫我燕云就行。璇姑娘莫非是与我见外?”
璇咬着贝齿,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燕云,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木子村的来历,希望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燕云赶紧对天发誓,保证自己不泄露一个字。
璇看着他赌咒的样子,不禁嫣然一笑。
“你以后也不用叫我璇姑娘了,叫我璇姐就好。”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看样子你应该比我小。”
在璇这里,燕云从来不去思考脸皮的厚薄程度这种问题。
他立刻就报上了自己的年龄,并带上了两个字——“璇姐”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燕云兴高采烈的样子,她不禁感慨道:“看到你,就像看到我弟弟流星。他要是还活着,也跟你一样大了。”
说完,脸上流露出一丝哀伤,顿时让这间竹屋失去了原有的光华。
燕云没听明白,便追问道:“你弟弟流星是怎么回事?”
璇好像今天特别愿意说话,见燕云开口问她,看着窗外便讲起了那十年前的回忆。
十年前,木子村被暗日宫突袭,死伤不计其数。最后是她的师傅,也就是上一代守护者慕妍拼尽全力才把暗日宫击退。但也因为使用了燃烧生命的秘法,强行提升功力,导致在这场战斗结束之后的第三天便魂飞魄散。而璇的弟弟流星,也在那一战中被暗日宫杀害。
燕云听了之后,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将忧伤全部藏在心底的女子。只能愤愤的说道,“没想到暗日宫自称名门正派,暗地里却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璇摇了摇头,“这世间哪有什么正与邪的分别,无非是人心而已。贪念一起,便是魔。”
接着又自顾自讲道,“他们无非是想打破天地的结界,去争夺天界的灵气与宝物罢了。”
“我会替流星报仇的。”
看着这个默默把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扛,保护着这个村子,守护着天地结界的女子,燕云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他好想把她轻轻的抱在怀里,给她一个安稳的港湾。
璇听了他的话,却是笑着拒绝。
“暗日宫有多么强大,你应该听说过。不要再让仇恨无休止的衍生下去了。我想流星,以及那些死去的人,也不想用杀戮去终结这一切。”
听着璇慢慢的说出这些话,他真的好心疼,好想替她承受这些血雨腥风。
“璇姐,以后有我在,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燕云坚定的承诺着,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给女孩子许诺。
璇也收拾好了刚才的阴霾,点点头。她永远不会想到,这个承诺竟然是如此的强大。直到多年以后,生死抉择,她才明白,原来他一直坚守着当初说过的话。
“今天是流星的忌日,我要去看看他。”
“我和你一起去,正好帮你替东西。”不管璇的回答,燕云拿起旁边的篮子就往门外走。他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璇的话特别多。
在路上走着,才发现几乎家家户户今天都在纪念亲人,看来十年前那一战真的是血流成河。一想到璇那凄楚的样子,他真想立刻灭了暗日宫。
从墓地回来,璇便与他告辞。毕竟夕阳西下,两个年轻男女还在一起,对这里朴素的村民来说是巨大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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