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素,仍旧没有停。每天,护士按照医嘱,从孩子额头越来越细弱的静脉继续输入大剂量激素。
高温,大面积皮疹,每天静脉注射,只有六个月大的儿子,无法用言语表达他的痛苦,只有不停地大声嚎哭。哭声从无间断,睡觉都是不可能的事。哭到累极,甚至呼吸都不再匀畅,呛咳一阵后,儿子又会深吸口气,然后拼命嚎出,似乎想把他的痛苦一并吐出。然而,剧烈的嚎啕中,病情没有丝毫缓解,连续的哭喊,已经让小生命几乎耗尽了体力,哭声不再如前两天那么有力,强弱相间。脆弱的生命,也开始在不畅的呼吸中,渐渐流逝。怀抱里,孩子的眼神充满了无助,平日清澈的亮光,也渐渐无神。能读出的,仅是他对亲人的依恋。
孩子无法入睡,我和夫人只好抱着他不停地走动,轻拍他的身子。走动中,儿子有时哭声能稍微减弱,就是如此,也让我们有一丝的欣慰。而稍微停下脚步,痛楚便迅猛袭来,小小身体又开始憋出一声撕裂。
为了让儿子能有所喘息,我和他母亲开始二十四小时轮流走动。轮流的间隙,心中带着父母强烈的痛楚,谁也没法休息。只是稍微片刻,便会抢着继续抱过儿子。
母亲心疼孙子,也知道我和夫人都已无力支撑。老人是大学老师,推掉了一周的课,赶来与我们一同照顾孩子。父亲身体一直不好,我们都不让他长时间陪伴。而他心又最软,我童年时打针都会躲得远远,不敢看针尖刺入自己亲人的身体,此时也是一样,无法承受孙子的病痛,一人躲在角落伤心。
我的幼年,记得清楚,母亲会唱儿歌哄我。母亲常说,我最喜欢的是“小燕子”,其实我仍记得母亲温柔的嗓音和甜甜的歌声。
孙子现在病重,用了所有的方法仍不能入睡,母亲又想起了那首很久以前的老歌,便抱着孩子,边走边轻拍他小小的身子,口中开始喃喃地唱起我熟悉的歌声:“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歌声中,小家伙竟然渐停了哭喊,累极了的身子逐渐放松,双眼也慢慢合拢。
夫人也抓紧学会了这首儿歌,从此,病房里便一直持续不断。只要稍微停止,孩子立刻就会扭动身子,挣扎着哭出声来。
又是两天过去,病情没有好转。原来粉红色的皮疹大面积融合,继而变成黑褐色。孩子的全身,如同烧焦了一般。厚厚的病层,如同铠甲一样裹住他的身体,面部表情已无法透出。只有手心,脚心以及私密之处尚能见到婴儿嫩色皮肤。继续发展的病情,让孩子更加痛苦,就是小燕子的歌声,此时也已没了作用。持续多天的哭喊,声带都已受损,发出的声音已经嘶哑。
从入院开始,已经一周,精疲力竭和极度伤心中,尚处于哺乳期的夫人,没了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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