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万字长文,分7个部分。
阅读时间约需30分钟。
1.充满焦虑的基础教育
2.拼命狂奔的精英教育
3.正在反思的当代教育
4.理解当代教育的一个典型样本
5.急功近利扼杀了孩子的未来
6.基础教育的未来出路在哪里
7.真正的教育从家长开始
(文末有“彩蛋”)
1.充满焦虑的基础教育
当下,中国家长们,在孩子身上的付出和焦虑,是有目共睹的。
据从事教育行业的人士说,在北京,平均一个孩子会有6个以上的课外班。除了语文、数学,还有体育类的游泳、球类、马术、滑雪等等,音乐类的钢琴、小提琴、古筝、古琴等等,美术、舞蹈、编程等素质教育遍地开花。
朋友说,他们北京总公司,来这边做尽职调查的一个财务经理,85后,他有一个儿子,每个月公立幼儿园,外加课外班支出1万多元。他们家在北京有两套房子(其中一套学区房),但是不准备再要第二胎,觉得很累,很难再给孩子良好的教育。
在我身边,有些朋友、同事的孩子,已经上初中了,学习都很优秀,在学校级部排名前几十名以内,有的都在前几名,但他们依然都在上课外辅导班。据这些家长们说,总是考级部第一的同学也在上辅导班、奥数班等等。
我女儿正在读小学五年级,在班级微信群里,老师经常要叮嘱类似的话:今天又发了5张试卷,要督促孩子们回家做完。有时候,孩子写作业要写到晚上八九点,吃晚饭时都九点多了。家长们看着心疼,但又很无奈。
《三联生活周刊》2018年第50期,教育专题文章《中国教育的可能性》里,开头描述了这样一幅特别令人难忘的场景——“别睡了,7点40了,上课该迟到了。说你呢啊!”这是在北京海淀区黄庄十字路口的麦当劳店里,一位母亲对自己打瞌睡的儿子无奈又焦躁的话语。——这是一个周六的上午,这个孩子按计划应该在8点去上课外补习课。
记者不知道这个孩子要上什么课,也猜不到。因为在旁边的办公大厦里,可以完成从学前——高三所有科目的知识学习。其他体系的各类辅导,包括出国、竞赛等等,也都一应俱全。作者也无法确定这个孩子来自哪里,除了居住在周边的学生,许多家长跋涉数十公里,从东城、朝阳、丰台等地,把孩子送到黄庄,来上补习班。
周边林立的大厦里,藏着大大小小的培训班、留学中介、亲子中心、家长俱乐部……。有人称这里是“疯狂的黄庄”,因为“在黄庄,你找不到一个不焦虑的家长”。学生和家长,都被日益白热化的课业“军备竞赛”席卷和绑架。这些年,一些闻名全国、备受追捧的著名中学,就是基础教育“疯狂”的缩影。
公立学校的孩子面临这样的困境,私立学校也很难独立于时代大潮之外。近些年,一些搞教育改革创新的私立学校,也不得不考虑家长们为孩子未来而焦虑的心情。除了有能力准备将来出国学习的一些人,还有一大部分也在准备参加国内的考试竞争。一些私立学校,已经转变办学方向,参与到应试教育的激烈竞争中。
普天下教育的逻辑都是一样的——如何让孩子成为有用之才。对家长来说更加具体,就是如何让孩子在未来的社会中,有更好的生存发展空间——归根究底,家长们把对孩子未来的期许,聚焦到最表面、最可把握的竞争逻辑上,绝大多数家长都需要一种确定性。在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国家是这样,在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也是这样。方式、路径可能有差异,内在逻辑则几乎没什么不同。
公众号⌈孤独大脑⌋作者喻颖正讲到一件事,他女儿考入了加拿大一所私校。喻先生说,加拿大的小学很轻松,孩子们在学校很自由很开心,但是课后,各路妈妈们还是给孩子们排满了课程。“的确不用挤清华北大985了,但是要冲刺哈佛耶鲁斯坦福呀。”并说,教育作为“世界性难题”,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2.拼命狂奔的精英教育
喻先生的女儿,五年级时有两个最好的朋友——J&M。J是华裔女孩,父母是哈佛和清北毕业的,据说从小立志要上哈佛。小姑娘平时学习很用功,喻太太问她平时都在学什么,J说:阿姨,第一我不能告诉你,第二就算告诉你,你们也来不及准备了。而M是犹太孩子,是一个滑雪高手,拿了自由滑雪的各种冠军。根据美国名校的招生偏好,她只靠滑雪就有可能上哈佛。这也是从小就编织好的路径。
在这个简单的故事里,我们可以隐隐看出背后的竞争。可以说,这个小故事大体勾勒了全球化背景下,在各个国家中处于社会中上位置的父母们,在下一代教育上激烈竞争的现实画面。
2018年下半年,有一部热播的韩剧《天空之城》,讲述了一群位于韩国顶端0.1%的上流社区父母们,为了孩子的教育而倾尽全力展开斗争的残酷故事。首尔大学、高丽大学、延世大学(三校总称为“SKY”),“在韩国的地位类似于美国的常春藤联盟或英国的剑桥大学,甚至更强”。在今天的韩国,“SKY三所大学的学位仍然是通往最好的工作机会、最好的人际关系和最好婚姻的门票。”
“韩国社会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非常精英化的社会,有固定的经商或从政的校友交际网”。这些名校的学位是踏入上流社会的敲门砖。在《太极虎韩国》这本书里,英国驻韩记者丹尼尔·图德探讨韩国教育中,提到这样一组数据:韩国最大规模企业的总裁们70%、司法机构公务员80%,来自于三大名校。要进入这三大名校,需要经过残酷的入学考试——联考。那些准备参加联考的学生们:
早上6点之前起床,用一整天的时间来学习,仅留出吃饭的时间,一直学到午夜左右,瘫倒在床上,困极而睡,更是家常便饭。一些家长们在联考之前数年便开始给孩子们施压。首尔的江南区因其私人教育培训而闻名,这里有不少收费颇高的课外补习学校。典型的“江南妈妈”因强迫孩子们参加补习班到深夜而闻名。
全世界都大同小异,几乎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精英教育。美国顶尖大学哈佛、耶鲁、斯坦福等常春藤名校也是这样。
耶鲁大学教授威廉·德雷谢维奇因为感觉到美国的精英教育已经陷入了误区,而于2008年辞去了自己的终身教职。他思考总结了美国精英教育,写成《优秀的绵羊》一书。2015年出版上市后,在美国社会引起广泛争议,迅速成为各大媒体追捧的话题。他在书中如此定义“精英教育”:
不仅指一些如哈佛、斯坦福、耶鲁、威廉姆斯之类的名校,和那些处于第二层级的重点学校;还包括所有与之相关的一切,比如说一些私立学校和经费充裕的公立高中;如今正蓬勃发展的辅导行业和学习咨询服务、考试辅导以及各种荣誉项目;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大学录取流程;各种紧随本科之后的名牌研究生院和大公司抛来的橄榄枝;拼命把孩子推进这台庞大机器的中上阶层父母和社区。
精英教育的竞争,背后是家庭的竞争——英国、美国、韩国、中国香港地区的精英教育样本都鲜明地呈现了这样的特点(以后我们会逐一谈到)。
精英教育下的孩子,都是在背后长期、巨大的付出支持下,从小就已经接受严格训练,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走过来的,无疑表现都非常优秀——“这套系统下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大都聪明,有天分,斗志昂扬”。
德雷谢维奇有一位在顶尖大学教书的朋友,曾经要求学生背诵诗人蒲伯的一首30行诗歌,她课上的每一位学生都能够逐字背诵,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当她让学生们默写出来时,她说就如同看“一群汗血宝马在竞赛”。
这些孩子,毕业后大都进入各行各业最优秀的机构或公司,中年时成为“社会公认的有成就的医生、律师、学者、商人”。成为社会栋梁不是很好吗?这些难道不是全天下父母们所期望的理想结果吗?广大中下层的孩子,如果能有这样的结果,那是家里烧高香了。可为什么德雷谢维奇却提出质疑——“读藤校远不如读公立大学,(公立)学校更重视教育,教学方法也更灵活、更前沿”?
3.正在反思的当代教育
德雷谢维奇说藤校在内里都是“失去了灵魂的地方”,并历数了藤校学生的“数宗罪”——过于自信,却输不起;朋友圈同质化,固步自封;思维僵硬,缺乏“常识性聪明”;没有使命和目标感,自我膨胀,自我中心,自以为是;没有构建自己未来的能力。这些将来会在华尔街上叱咤风云的学生,并不知道如何寻找自己生命中热爱的事物。
令人不能接受的是,我们现在的教育系统培育出了高智商、有成就的二十几岁年轻人,但却没有教育他们领悟生命的追求,他们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寻找生命的意义。他们充满焦虑、胆小怕事,对未来一片茫然,又极度缺乏好奇心和目标感——所有人都在老实巴交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按部就班地生活,非常善于解决手头的问题,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解决这些问题。他们缺乏新生活的想象力,在内心深处,也缺乏勇气和自由去创造自己的道路。
在华尔街叱咤风云,不就是很好的未来吗?不是很多人一生的终极追求、很多家庭梦寐以求的人生赢家吗?找到自我,独立思考,找到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还是这仅仅只是美国精英教育中存在的问题?一位中国高校老师在知乎上说:
在九年的教学生涯中,我发现几乎每个大学生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迷茫甚至挣扎,他们都渴望能够摆脱迷茫,活出自我。学生们最迫切想知道的,并不是“我要有理想”,而是“我怎么才能有理想”。
前哈佛学院院长哈里·R·路易斯曾经写道:
学生们都不愿意去上一门自己没有把握取得优秀成绩的课程,因此大家无法拓展并超越自己已经熟悉的领域。大学教育的本意,是提供机会给年轻人去尝试和探索,让其发现新的角度来观察这个世界,并在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内在的新的能力,但是因为学生们都不甘落后于他人,而且每个人都要保证自己多才多艺,因此大学教育的本意已经荡然无存。
近年来,针对教育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尤其针对中小学基础教育,世界各国包括中国,甚至一些民间团体和机构,都开展了一系列新教育实验、改革和探索。除了很多人看好的新西兰教育样本,中国公立名校北大附中最激进的教育改革,还有各式各样混合式学习、项目式课程的各类新教育私立学校。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在2015年启动了“教育2030:未来的教育与技能”项目,构建“终身学习”课程体系,里面提到了未来教育培养的若干方面,涉及知识、技能、态度与价值观等3大领域11种能力。
今年,中国教育部要求实施小学每个班最多不超过55个学生的小班制。这倒是有点接近德雷谢维奇倡导“公立、小班”的感觉。但,面对中国学生庞大的基数,受限于师资力量和硬件承载能力,硬性要求也只能暂时这样了,但各种软性的新教育改革一直在实验和探索中。而首先引领这一切改革的,是关乎所有学生切身利益的考试改革。
年初,投资人、前央视主持人张泉灵在一次演讲中提到,国家教育课改的课题组,给一些高中试用了一批未来高考的题目。其中有这样一道未来生物高考题:一枝红杏出墙来。你认为哪些生物本质的因素导致了红杏愿意出墙?张泉灵认为,未来的孩子需要的是——这种回到真实生活本身的解决问题的综合能力,而学校还只是在零星地摸索中,家长们连门都还没有摸到。
4.理解当代教育的一个典型样本
上面简单提到了国内外基础教育、精英教育的现状和反思。那么,我们该如何去理解这些现状和反思呢?
《三联生活周刊》里讲到了一个美国硅谷的案例。徐旻一家人在硅谷工作生活,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2002年出生,一直在硅谷公立学校读书,现在全美最顶尖的公立高中——帕罗奥多高中读高三。这所高中,每年都有十几个孩子录取到世界名校斯坦福,升学前景很好。但,徐旻依然觉得有点遗憾。
他表达了自己的体会和担忧:
美国的公立学校,跟中国的公办学校没有什么差别,从设计上它就是很难改变的一种系统。……这十多年,大儿子当然有很多成长,但是很少感受到他对某件事情的巨大热情和对知识很单纯的好奇心。他几乎不怎么问问题,这让我有点担心。
一些传统学校里,表面上看着一切都很稳定,课程规范,教学标准很有章法,组织结构很明确,但是老师每年在换,也根本不注意孩子心理上的情况。(和充满不确定性的新教育实验相比较),到底哪种才是真正值得我们担心的不确定性呢?
面对小儿子的教育,徐旻夫妻想要做出一些改变。他们让小儿子上了一个私校,这是一个用专门设计的智能算法,来实现个性化教学、游戏化教学的新教育实验。近年来,个性化教学、游戏化教学的新教育实验,在国内外都比较新、很前沿,但基本上还“没有成熟的一套方法,大家都在摸索中。”徐旻说,妻子很配合,不过有时会做一些平衡,让孩子注重一些知识结构的完整性。
徐旻是慎重考虑过这个问题的,他本身是做人工智能的,既有教养孩子的经历,也有相关的视野与见识。他特别关注孩子人生长远发展的热情、创造力和内生动力:
实际上,我不觉得这些技术目前提供了一个特别好的解决方案。最终,孩子对文化的吸收、好奇心、审美,对知识的满足感和愉悦,不是单纯靠技术可以解决的。
在硅谷,创造力强的人和不强的人之间,差距不是一倍两倍,而是十倍百倍,而且这不是先天的差别。
我们的时代在快速变化,未来孩子需要的“硬技能”是现在没法预测的,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些软技能,比如如何学习、如何控制情绪,(以及如何培养内生动力)。
徐旻讲了硅谷一些华裔、印度裔家长的经典做法:
硅谷有许多华裔、印度裔的家长,都是从小经历非常严格的学业训练,然后读大学,再考托福、GRE来到美国读博士,留下了工作,很多人希望在孩子身上复制自己。但其实没用,他们那样教育出来的第二代ABC小孩里面,能够继承衣钵的是很少的,做领头羊的更少,因为这都是父母从小给他们规划出来的路径,而不是他们自己有热情然后充分发挥创造性天分去做的。
徐旻夫妻曾要求老大学了10年小提琴,但是到高中二年级忽然不练了,他一秒钟都不再碰一下,对这个一点情感也没有。徐旻觉得这是失败的。
我现在更看重的是孩子们当下的成长,对学习和生活的热情能不能被调动出来。只要每一年有成长,喜欢去上学,就很好了,将来有一天这样的学校或教育让他的成长停滞了,那就再去寻找新的合适的环境。
改变了想法之后,徐旻就被自己小儿子“每天乐此不疲地玩泥巴”感动了:
门口有一个花圃,下面一大堆黏土,他和大一点的孩子一起,还有小女孩,就聚在那里拿水和泥,然后做成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时是像甜甜圈一样,最后做得像个碗……。我真看不出有什么好玩的,并且每次对我们大人来说,衣服脏了很多麻烦。
但是,我真的被他们的精神所感动。喜欢去玩这件事本身让我挺感动的。这是现在很多时候很少见的,很多时候孩子做什么事情都没热情,或者需要别人去推,或者要用其他外部的激励。有些孩子甚至连努力学习来换取游戏机都没热情了,我觉得挺可怕的。那种去做一件事的非常原始的冲动,对他们未来的生活非常关键。
5.急功近利扼杀了孩子的未来
上述徐旻描述的那些场景和经历,我们这些做过多年家长的人,是不是感觉颇为熟悉呢?我女儿小时候,还挺喜欢玩围棋棋子的。然后,我就试着教她学棋。再然后……她就不喜欢下棋了。我发现,身边有很多孩子都是这样的——先是对某样东西有兴趣,然后上各种生吞活剥的兴趣班,再然后学着学着就完全没有兴趣了。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小山村度过的。我小时候大概三四年级吧,突然对独轮车很感兴趣,现在的年轻人很少见过那种木制的独轮车了。当时,就在夏天毒辣的太阳底下,在村里的大路上,我摇摇晃晃、歪歪扭扭地推着小车,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连我妈叫回去吃午饭也不理,直到能熟练地推着它,别提多开心了。
但现在生活中,我们总是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小朋友正在那里专注地玩着,旁边的大人总是有一种冲动——想要去指导一下孩子,想尽快地教会孩子如何“正确”地玩,想让孩子“正确”地理解某个物品的用途,然后喋喋不休地讲来讲去,孩子好像是明白了,但同时也失去了兴趣。
家长们这种强烈的功利心、明确的目的性,“成功”地阻断了孩子自己去尝试和探索新事物的快乐与冲动,扼杀了孩子的自然成长。其实,在孩子那里,哪有什么挫折啊、障碍啊、阻力啊,一切都是饱满、快乐的过程。孩子都是天性自足的,那些负面的观念,都是大人们一点一滴地灌输的——大人的直接、催迫反而让孩子们慢慢变得急躁。于是,很难再找回原来那种单纯的专注和激情了。
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和感觉,就是专注于那种有点难、稍微努力一下就够得着的事物时,所产生的沉浸、心流的感觉,这是非常饱满、非常快乐的体验——神经元高效激活,建立和强化神经回路。如果这种体验比较多,神经元和身体细胞也会习得这种感觉,人就常常能比较容易地进入专注。而这种专注,往往是被大人给毁掉的。
小孩子经常可以很长时间、翻来覆去地玩着一个毫不新奇的普通物品,比如积木块、捏泥巴。搭普普通通的积木时,可以一次次从头再来,毫不厌烦——这就是孩子们天生的好奇心和耐心,这就是孩子们的天性啊。但我们大人常常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好为人师地打断孩子的这种专注,自以为比孩子懂很多,要教教孩子怎样怎样。
这种打断的影响是深远的。比如,我们常常直接给孩子最终的答案,孩子根本无法理解这个答案是如何得出来的,而孩子在得到答案的同时,也深深隐藏了探索答案过程中那些活泼泼的细节和生动,进而掩盖和忽略了内心的困惑和迷惘。久而久之,日积月累,无数的困惑与迷惘变成了讨厌和乏味。
6.基础教育的未来出路在哪里
作为一个10来岁孩子的父亲,我特别理解家长们的焦虑。孩子从上学开始,就在不断地学习新的概念和知识模型,并且越来越抽象。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数字、文字是怎么产生的?整数、小数、有理数、无理数、实数、虚数……都是什么意思?那些名篇巨著和诗词到底好在哪里?美在什么地方?
孩子都会熟练地做题了,可依然云里雾里,积累了无数看不见的困惑,又能有多少乐趣可言?就这样长大了,他们知道该如何去探索、去开拓新的世界和领域吗?很多孩子长大后,依然带着这些困惑,不可避免会迎来二次痛苦的蜕变。而久已养成的习惯,哪是那么容易说改就改的?这是家长们的焦虑,也是孩子们的痛苦。
清华大学科学史系主任吴国盛,曾在《科学的历程》一书中,讲了一个故事。一位年轻的大学生,高考的物理成绩几乎是满分,但是在去大学报到的旅途中,一直在苦苦思考一个问题:人在运动着的火车或轮船上跳起来,仍然能落回到原来的地方,而火车或轮船在人跳起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从脚底下移动一段距离。这个可怜的孩子在轮船上试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后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又想到,地球时时刻刻都在转动,而且速度极快,但地球上的人跳起来后,也都依然可以落回原地。这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他读了一本科学史的书,瞬间理解了牛顿第一定律的真正含义后,才恍然大悟,痛骂自己愚昧无知。这个年轻的大学生,就是吴国盛自己。他当年考入北大物理系,物理成绩几乎满分,而牛顿第一定律是高一物理就学过的。
知道,并不等于理解。有了知识,并不等于已经掌握了它。吴先生说,在教科书中纷至沓来的新概念、新公式面前,学生逐渐形成了这样的观念:这就是真理,学习它,记住它。久而久之,……人们不知道这个理论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是这样。……学生不知道一个理论源于哪些问题,有多少种解决问题的方案,以及为什么人们选择了其中一种;学生也不知道这种理论是可质疑的,并非万古不变的教条。换句话说,就是——学生们知道如何解题,但不知道如何解决问题。
吴先生认为,所有这一切,在以灌输知识为目的的教学中,肯定得不到应有的反映。它不自觉地剥夺了学生的怀疑和批判精神。这些年盛行的分数教育、技能教育,这种应试教育的消极后果,就是将科学理论固定化、僵化与神圣化、教条化。同时,当代科学的专门化、专业化带来了高等教育严重的分科化。分科教育是为了造就专门人才,但在中学和大学低年级,通才教育是更有实际意义的。
而我认为,通才教育、通识教育是应该、也完全可以从小学高年级就开始——让孩子们对世界、对生活产生浓厚的兴趣,并在一步步的成长中,认识和理解自己,这是我们每个家长和老师的责任。
7.真正的教育是从家长开始的
当前,世界各国包括中国都在进行一系列教育探索、实验和改革。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需要一两代人的努力,我们的孩子能等得及吗?或许,我们做家长的,能从自己开始去探索,毕竟我们比孩子走过更多的路,看过更多的风景,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在陪孩子看《小猪佩奇》时,我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幼儿教育范本。佩奇要去泥水坑里玩耍,爸爸妈妈欣然同意,并且还参与到这场“疯狂”的玩乐中。这在很多家长那里是不可想象的。但是,我们可以推理一下,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孩子,一定是充满安全感和确定性的,他们一定更具有探索精神和创造力,有着更好的心理稳定性,也能更好地认识和理解自己。而这些可贵的品质,不常常都是被我们家长给扼杀掉的吗?
我女儿还不会说话时,我们大人就和她交流,一直特别注意和她的平等交流与讨论。这是好的方面。但也要检讨不好的方面,就是在她学习各种新事物的过程中,我也常有急于求成、急功近利的情况,给孩子施加了不好的影响。这也是近几年我一直在反思的问题。孩子有其自身的成长规律,我们必须得认识这个规律、尊重这个规律。
同时,我们还得认识与克制自己不成熟的方面。家长对孩子的影响是最大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与孩子共同成长。前些年,在和一位前辈聊天时,他说:孩子都是好孩子,都被大人们养坏了。诚如斯言。事实上,孩子本身所拥有的可贵品质,“往往是他们的父母所无法比拟的,他们诚实、单纯、善意,更重要的是,他们爱父母。”
二十世纪伟大的儿童教育家蒙台梭利女士认为,成人应该给孩子一个充分自主、放松的环境,多陪伴多观察少教训,让孩子真正玩起来;玩是最好的教育方法,孩子是通过玩来学习的,玩得不充分,心理就会感到紧张,就会采取其他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感,比如吃零食、玩游戏、看电视。其实,细想一下,我们大人不也常常是这样吗?在压抑、紧张的时候,就得通过休息、娱乐、运动、旅游等其他的方面去缓解或释放。
1907年,蒙台梭利女士在罗马贫民区建立了一所“儿童之家”,开展了一场针对穷人家孩子的教育实验——尊重儿童自然的成长规律,注重智慧和品格的养成,取得了巨大成功,轰动了欧洲。这些孩子平时吃不起糖,她允许孩子们随便吃糖,但他们却对糖毫无兴趣。蒙台梭利认为,每个孩子都知道什么对自己有益,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这是天生的本能,他们不需要大人控制,也不需要大人警告。
我在关注教育的过程中,发现“孩子的叛逆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孩子从小到大,每过一段时间,或多或少、程度不同地都会有一个叛逆期——总是不听话很逆反,让大人很头痛。其实,不仅孩子这样,我们大人也是这样,所谓的青年危机、中年危机、老年危机,本质上也是对原来认知的突破与反叛,是一种紧张感、失去安全感的应激反应。心理学大师荣格的《寻求灵魂的现代人》、心理学家卡伦·霍妮的《我们内心的冲突》等专著都曾专门探讨过这些问题。近年来流行的“情绪教养法”,也是对家庭教育进行反思的结果。
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孩子对世界的视野和认知范围不断拓展,每过一个阶段会跃迁入一个新的状态;在进入新状态的过程中,孩子是自负与紧张并存的,安全感较差,心理稳定性也不好;此时,对大人的控制、警告等等,反应往往就会相对激烈一些。当我们理解了孩子此时的心理危机和感受之后,我们还会那样愤怒吗?
现代科学与心理学研究一再显示,学习的最好路径是自发性的探索。神经科学家迪昂院士在《脑与意识》中,介绍了很多利用现代技术研究意识的科学实验。他发现,大脑神经元会随机自我激活,产生念头纷飞、念念相续的“意识流”;这种思绪,主要是由我们当前的目标所塑造,偶尔从感觉中寻找信息。这给我们的启示是:要高度关注孩子成长的宏观目标和具体感觉,而不是过度关注和干涉一时一地的所谓“对错”,这会塑造他们稳定、良好的自发性、主动性的心理状态和行为习惯。
自发性的探索,需要兴趣和好奇心。这些背后,常常是以大人们的耐心和洞察为支撑的。我们该如何遵循孩子单纯、自然的成长规律,给孩子一个更充分的成长环境、更高远的目标视野、更深彻的洞察引导,从而避免用功利、古板、笨拙的方式,阻断了孩子学习新事物的过程,剥夺了孩子探索新事物的乐趣?这是值得我们不断深思和实践的重要课题——如何帮助孩子建立对世界和知识的想象力、感知力、学习力、理解力。
霍金生前在《大设计》中,阐述自己的哲学世界观时认为,从脑科学的角度讲,我们所观察到的世界,其实本质上是大脑建立的心理模型,并不等于事物本身,“实在论”是不可靠的;人们只能依赖模型,所有客观实在都建立在模型的基础之上。吴国盛先生所说的通才教育、通识教育,其核心就是帮孩子们梳理人类认知史、科学史、思想史和方法论变迁的故事细节,愉悦而富有热情地建立知识模型、认知模型。
当今世界,人类的知识和认知已经积累到再次大爆发的前夕,工业自动化、基因编辑,甚至人类进化的逆转,不论你喜不喜欢,都是近在眼前的事情,都是我们有生之年就可能会看到的。我们还有“一整套的完美认知体系”来让孩子们继承吗?或许,未来只剩下一个个需要打破和重建的知识模型而已。原来的知识体系和架构,正在发生变化,正在不适应,已经不足以应对外部的环境,孩子们在未来必须要学会自己去整合、去打通。
正如徐旻所说——“未来”离我们很近。现在需要的教育,应该更像是“接生婆”,把孩子内在的激情和潜力引出来,然后让他自己去面对这个正在快速变化的社会。对两个孩子不同的教育经历,也让我明白,没有人能用过往的经验带着他们走入未来,我们能做的只有帮助他们发现自我,寻找到自己生命中内心的快乐,创造性地面对未来。
每个孩子,都是一个哈利波特,都有一个伏地魔在等着他去打败。家长急功近利的做法,只会增加伏地魔的力量——培育和强化孩子内心的冲突。在孩子身上强加自己的理想或做法,这是一种自私、狭隘与懦弱,而即便表面上很优秀的孩子也将大概率走向“优秀的绵羊”和“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无论他表面上如何优秀、如何彬彬有礼。
人生是一场马拉松,起跑时的抢跑、冲刺,并不重要,甚至还过早地消耗了能量和激情,而正确的姿势、愉悦的心情、对生活的热情才是最重要的。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英雄之旅,只要给他们时间和空间,他们都会成为自己的英雄,他们会创造自己的幸福人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