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银

    一

  正午。 适才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就连风也是拂面甘洌，似乎抓一把，使劲攥，也绝无半点水汽。山道崎岖：时而蜿蜒幽深，沿着山势觅向谷底，树遮石掩，童语叟言，生机盎然；时而凌空飞架，青石道拾阶直上百余，道旁悬崖侧立，上方仅留一瓢宽的蓝天，伴着啾啾的鸟鸣。

    近财和开原各自背着背篓，装一些小麦种子、二指宽猪肉、白酒壶等。一前一后刚摸下近乎垂直的青石道，走过一段平坦的田间路，刚准备过山梁，风就明显狂起来。赶最近的大峦场，上去得半晌午，清一色的上坡；回来一溜烟的下坡路，脚力好的后生从街头到家一个钟能进院子。过完这道梁，差不多能望到村子的轮廓了。

    眨巴眼的功夫，天空变成了湛蓝色，继而直刷刷地暗下来。一层层羊毛似的碎云涌过来，风带着山野的禾浪开始猛烈摇摆。豆大的雨哗啦啦浇下来。

    这如何是好？天也不像下雨天，关键这地方目之所及的全是玉米地，也没法避个雨啊。天却不管，一股脑地往下倒，哪管你什么地老天荒。

    但凡那雨小一丁点，少一丝丝。近财也不会瞅到那颗小树。两人浑身上下都开始往外淌水的时候，近财在右前方的山坡处发现了那株树。他用手一指，说什么还是什么也没说开原已无从记忆，便迎着风雨向那团朦胧的绿移去。

    这是一株古蜡树。高不过丈，从根上五公分便分成了十余枝；每枝均有无数的小枝，密密麻麻的树叶簇拥在一起，竟在狂风暴雨中纹丝不动。

    当然，这棵树是避不了雨的。树后是高高的崖壁，这树就在悬崖之下。恰这崖下，仿若一片小小的石厅，不要说淋雨了，外面咆哮的风雨声传到这也是轻言絮语。近财放下背篓，仿佛放下了半个地球。肩头已经明显红肿，棉布背心已经破开。背篓里的物件像是变成了铁，憋得压在地上的野草都踹不过气来。

    歇歇吧。近财提着拎了又拎的破背心，站在石厅左边———这边不时有风飘过。破归破，光着背背背篓那不要命？开原坐在一块石头上，心急如焚：母牛今天下崽的日子呢。

    天不管，该刮的就得到位，该下的必须及格！就不停，这风雨肆虐的浇灌近一个钟了。近财看看腕上那每天必须按时上发条的表，蹲下来扶着背篓，开始瞌睡起来。

    开原没有睡意，但是尿急。他起身向石厅侧后方走去，打算排个干净。方便完，正要走，地上枯叶层里刷刷蹦出几只蟋蟀；个头大，色儿也不一样，头和肚子都泛着淡红。他怔了一下，俯身去扒那堆枯叶，下面应该是个石洞，手触之处，尽是黑泥。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打算离开，但又挪不开步。他又颤颤巍巍的抠了那泥，突突触到一硬物。他蹑手蹑脚返回石厅，近财已经睡着了，鼾声很大。

    他再次返回，快速抠开腐泥。出现交替的几块大卵石。取出卵石，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木框。他试探着往上提，木框竟然没烂？他凑近一瞧，看纹理，应该是槐树枝编成。他屏住呼息，摸出框里的物件，小船形，双手掰，软。他取出一锭在风中敲，清脆的声音。

    开原尽数清出来，共7枚，物件都藏入小麦袋里。槐条框放回去枯叶堆好，枯叶不够盖，又从洞外抱上两趟。

    雨还是没停的迹象，即便天地都浸泡得厚重起来。近财醒来，尽管肚子已经咕咕叫；但下体的尿意总是困扰。他可有可无的向厅后走去，不一会儿便又返回来。“猴，后面啥东西，咱看看去？”他对开原叫到。开原聪明，村里老老小小都叫他猴。

    开原不耐烦的道：“荒山野岭，能有啥啊”，不想动。但话音刚落，胳膊已被近财往前拽，人一下就到了石洞边。

    近财扒开枯叶、黑泥，出来一槐木框；丢开框，再扒一层棕泥，一个篓子显现出来。两人合力把篓子提上来，竟然没散架。开原扒开上面一层灰，取出里面物件，船形，灰白色。进财愣在一旁，开原熟练地掰了掰、敲了敲，告诉进财：这是银子！

    雨开始小了，风也柔和起来。二人拾掇完，准备回家了。进财拗不过，往背篓里装了九块；开原装完剩下的，这背篓太沉，他又去玉米地撕下一堆玉米叶，再盖几片宽大的南瓜叶。二人商量好，有人问起，就说是亲戚送的南瓜。

    这雨下得，天边彩虹都出来了，鲜艳地挂在天际。

二

    近财觉得，这不是自己的东西，总应该上交，换个奖状啥的。开原反对，这又不是集体财产，也不是历史文物。槐树篓子不散架，顶多几十年，说不定只是哪个地主老财抗拒公家，私埋私藏，慢慢就变成无主的了。近财拗不过，又拿不定主意。只好在红薯窖下挖个洞，打算把那九锭银子埋起来。但洞挖太小，只埋得下八锭；他便把最后一锭给了开原。

      开原确实是人才，顺顺当当就处理了那一枚，没有任何踌躇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