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村，找不出一个没被体罚过的小孩

在我小时候，我们村找不出一个没被体罚过的小孩

我爹年轻时候是个狠人，主要是对小孩子很狠。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干啥啥不行，打小孩第一名。

小时候表哥养在我们家一段时间，现在能想到的都是被我爹花式体罚的记忆。

表哥不听话，跟村里几个大孩子一起下河塘洗澡。老师家长三令五申不准下河塘洗澡，每年都会淹死几个，但小男孩儿们就是不听，所以被发现的结果就是挨个被领回家挨揍。

大夏天的正午，我爹让表哥跪在场坝边的石头上。那石头为了防滑，上面整齐的划了深深的道道，被阳光烤得如铁板一般，表哥那小膝盖一跪上去，我脑子里就激起了肉入滚锅的那种滋滋声，想想都疼。

但小孩儿是不记打的，没多久表哥去青杠坡偷别人家的花生，还带着我这个跟屁虫。我爹就让我们跪高板凳，是乡下以前吃饭用的板凳，大概六七十公分高，10公分宽，跪着可难受了。

偷东西实在犯了大罪，我爹还嫌罚得轻了，又在高板凳上叠了个矮板凳，让我们跪在那个矮的上面。不仅高度增加了三十公分，还晃晃悠悠的，跪在上面全身都得绷住了，生怕一不留神摔下来，更疼。

我和表哥一左一右，高高地跪在大门口，过往的邻居看见了都要取笑几句。这是又犯了什么事情啊，跪这么高掉下来摔个好歹可怎么办。

光罚还不够，末了还要威胁说下次再犯，就跪锄头。可不是锄头棍子那一端，是让锄头带刀口的那边，要见血才行。当然也是吓我们的，并没有真的让我们跪过。

我爹年轻时候真的太吓人了，我们犯了错他不说话的，就给你一个愤怒的眼神，表情都没有，直接开打。

被我爹吓大的还有表妹，某次来家里和妹妹一起做作业。小姑娘坐不住，就开了会儿小差说小话，我爹上去就是一耳光，直接把小姑娘打懵了。后来她一听说要来舅舅家，就很紧张，着实吓到了。

朋友们都不相信我小时候挨了很多打，这些人大多数被我现在的乖乖女外表蒙蔽，小部分是被我爹现在爱唠叨的老好人形象所蒙蔽。

小时候挨打这种事情，稀松平常嘛。

我因为煮饭把锅煮烂了这种事情挨打不止一次，最绝的一次是听别人摆闲龙门阵而忘记时间把锅烧了，害一家人到饭点都没有饭吃。然后补救和惩罚的措施同步进行，爷爷在一边补锅，我爸在一边打我。

被打得最厉害的那一次，我记得所有细节。

正是放暑假收稻谷的时候，爸妈和爷爷很早就下田去打谷子了，我负责在家里做饭、晒谷子，以及带妹妹。

大中午快要吃饭的时间，我正在场坝上耙妈妈背回来的新鲜湿漉的谷子，邻居家赶场回来说让取下帮爷爷带的头疼片，我正忙着就让在边上玩耍的妹妹接了药。我让她拿了放到碗柜上去，也没盯着她放，就继续做事情了没管她。

等到爸妈完成了半天的劳作回来休息吃饭时，爷爷拿药的时候，发现事情不对了。瓶子是空的，一个小小的药瓶儿，我记得剂量是100片，都没了。

妹妹把100片都吞了。

全家人都吓着了，爸妈脸都还没来得及洗，衣服上还带着泥，被汗水湿透了完全贴在身上。我爸背起妹妹就往乡镇卫生院跑，去洗胃。卫生院离我家走路快一个小时，索性发现得早，没出大问题。

等到回来，就是跟我算账的时候了。

那天我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是城里表姐穿剩的衣服，拉链坏掉了，背上还是妈妈用布带子做的结。

我爹抄起一根棍子就开始打，真的是下了狠手的。我知道自己错大发了，开始还想着不躲，这顿打我抗，毕竟那是我应得的。

可是太疼了，我只能围着我们家的场坝跑，边跑边哭，我爹就追着我打，边打边骂。

那一顿打，整个后背都是绛紫色的杠，我一整个夏天不敢穿裙子。

在我们家，不止我爸会打人，我妈我爷爷也打，全是唱白脸的。

最大的温柔，顶多是说我爸下手没个轻重。打屁股就好了嘛，打头万一打傻了怎么办，打背万一骨头敲断了怎么办。

我们那个年代，口头禅都是黄金棍子出好人，连学校都还没有禁止体罚。好多男生调皮捣蛋都被打过屁股，女孩子就是打手心，我还被老师打过耳光。

可能也是大环境如此，大家都被打习惯了。今天这家打，明天那家打；你用藤条打，我就用扫把打，大家轮着日子打小孩，换着花样打小孩儿。倒也没有发生像三毛那样在眼睛上画个在学校走一遭给小孩留下心理阴影的事情。

是我们性格都钝一些么，或者其实也是有影响的，只是不知道藏在了性格的那一个角落罢了。

而且，打你的那个人恰恰又是最爱你的人，常常打完了小孩，小孩倒没什么事，擦擦鼻涕又跑一边耍去了，反而是家长自己在旁边哭。

哎，想想还是挺心酸的。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啊，只能通过打的方式来教我们要努力、要善良，要做正直的人，要比他们有出息。

有的小孩，都被打疲了，任你怎么打，就是不听不改，反正父母有一天会打不动的嘛。

我爹本人，小时候就是被我爷爷追了一整座山，撵着打，就是不想读书。

这个时候，父母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去年，我爸妈升级外公外婆，对妹妹的小孩那叫一个温柔啊，完全看不出当年虎妈虎爸的一丁点影子。

妹妹妹夫开玩笑，说小朋友以后不听话就打，一听这话两个老人就不乐意了。很是生气地骂他们，打能解决问题么，小孩子要耐心教的。

我在一旁看着，也是很感慨啊。打小孩，当然是不能解决问题啊，可是想想应该还挺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