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红烧肉

     

      妈妈不太做菜。她颈椎不好，不能低头忙碌太久，而且她工作比较忙，能在家做饭的时候很少。只有我在偶尔在家吃饭的时候，她会正儿八经地问我想吃什么，然后跑去菜市场买一大堆菜回来，像模像样地做顿饭。

      妈妈厨艺并不精湛。为了健康饮食，她不放味精，不吃辣椒，一个菜炒出来，几乎没什么颜色，而且农村出身的老妈从祖辈那里继承了热情好客的好传统——实在，通常一炒就是一大盘，一点也不精致。反正我和老爸是吃惯了，也就算了，妈妈做牌的饭菜，就算不好吃，但温暖嘛不是？

      我妈最拿手的菜，便是红烧肉了。

      这红烧肉倒是也不怎么吃，估计也是因为吃得少，方才显得稀奇。每年只有过年或者来客人的时候，妈妈才会耐心地烧个红烧肉，其他时候，吃腻大鱼大肉的我们都不爱吃，她也就没有了那份热情。

      我是不太爱吃猪肉的，总觉得腻腻的，可对妈妈烧的红烧肉却偏爱有加，闻起来香气诱人，看着就流口水，入口酥烂，又软又糯。红烧肉象征着来年日子红红火火，所以过年的时候我们那里每家都会吃个红烧肉，即便是过年时荤菜已经很多，红烧肉也必不可少。

      每每吃的时候，妈妈总会说：“小时候哪敢妄想这红烧肉啊！一个馒头都揣着舍不得吃哩！”

      我妈是独生女，尽管没有兄弟姐妹，可小时候贫穷的生活将她磨练得一点也不娇气。读中学时，她天天吃咸菜，不敢奢望一顿白米饭，好不容易上大学了，发了粮票，她还省下来将馒头带给家里的外公外婆。品学兼优的她是家里的骄傲，大学毕业义无返顾嫁给了我爸那个穷小子，结婚时没有房子没有家具，穷得连过年的时候都没件像样的衣服。

      我不止一次问过她：“你后悔不？”她总是笑：“后悔啊！后悔死了……那时候吃不起肉，闻别人家做饭那个肉味真是香！”妈妈说，为了让我营养足够，她和老爸每天只舍得买一块钱的猪肉，放到小碗里给我一个人吃，他俩继续吃糠咽菜。

      那样的生活，在我聪慧勤劳的老妈的操持下，也就慢慢好起来了。家里饭桌上的菜肴也多了，也多了品种，鸡、鱼、肉等荤菜，也不那么珍稀了。

      因为爱吃妈妈的红烧肉，我便找她讨教做红烧肉的秘方。她说：“没什么秘方，就是花工夫而已。”妈妈说，要准备上好的五花肉，要有夹层的那种肥瘦相间的肉，切成方块，不用去皮，热锅放油和老冰糖炒糖色，倒入切好的肉块，大火爆炒至肉变红，加入盐和料酒等，加入水，煮沸后慢慢等待至汤汁浓稠，中间还要加一次水，整个过程将近两个小时。

      我听了就没耐心了：“我出去买份算了，两个小时，还不包括买菜洗碗的时间，太麻烦了！”

      妈妈说：“瞧你，想吃又没耐心，烧给家人吃，这何止是工夫啊，分明是一份爱心！”

      我想也是吧，妈妈给全家人的爱心，都在这一份红烧肉里，逢年过年，只要姑姑们一来我家，她便要提前一天就跑去超市买菜，挑最好的五花肉，一买就是四五斤，回来就开始忙活。我和爸爸嫌麻烦，总觉得客人来家里带出去吃点就好了，何必要在家做饭，累死人。

      她就觉得不对：“自家亲戚，带出去吃，你俩咋不说过年搁宾馆过呢！自己烧才有气氛。”

      拗不过她。红烧肉便是每回宴客最火爆的一道菜，上桌便一扫光，所以每次妈妈会提前烧好两份，一份吃完了，另一份再续上，即便如此，续上的一份红烧肉也是很快就底朝天了。弟弟妹妹们一边吃一边还念叨：“盼舅妈的红烧肉好久好久了，想起来就特别馋……”

      这便是我妈最开心的时候了，她那爽朗的大嗓门扯开了笑，满屋子都是她的笑声。就在这笑声里，她烧红烧肉的技能越来越炉火纯青，一年比一年好吃，同时，她的头发渐渐白了，眼神没那么好了，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了。

      在外面吃得多了，有时候会贪恋家里清淡的味道，妈妈会熬点小米粥，炖点清汤给我吃，小时候看着我狼吞虎咽她就会特别满意，现在却反过来：看到我吃辛辣油腻的就会唠叨。每次吃红烧肉，端上桌我和爸爸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她就笑眯眯看着，特别满意，我们大概吃到第七八块的时候，她就要开始说了：“太油腻的东西不要吃太多了，快吃青菜，别吃肉了。”

      我就会不满：“吃个肉还限量，我是不是亲生的。”然后继续伸手去夹那盘诱人的红烧肉。

      妈妈拦住了我的筷子：“红烧肉虽好吃，为了健康，也不要贪嘴哦！懂了控制火候和度，你才能成熟。”

      嗨！老妈牌红烧肉，吃的是肉，懂的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