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荒,宛东方言,放火烧荒(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唐诗人尽皆知,但是“野火烧不尽”不是每个人都曾身临其境的。三十年前,一到冬天,在农村的沟边、河滩和干渠上放荒是真能体验到那种盛况的。
时节过了冬至,野草已经全部枯萎、干透,见火即着,上学的路上便成了我们放荒的乐园。
那时的冬天,几乎天天都是刮着从盆地缺口钻进来的东北风,中午早早吃了饭的伙伴们背着书包争先恐后往南出村去上学,都心照不宣的在南河湾那里集合。按照事先的约定,每天至少有一个人口袋里装着一盒从家里灶伙屋偷出来的“铁塔”牌火柴。
南河湾往西去有条大宽沟,坡也不陡,夏天茂盛的野草经过风吹霜打,到了隆冬已经成为放荒的最佳场所。
约定成俗的是谁拿火柴谁点火。大家帮着拿火柴的小伙伴选好一个最适合点火的草窝,都围着草窝圪蹴一圈挡着风,拿火柴的小伙伴把火柴头慢慢地在火柴皮上轻轻一擦,把带有红色火焰的火柴棍放到事先找好的草窝里,大家都在小心的看着、拢着,那种庄重、谨慎好比是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上点燃的圣火。
火头稍微起来,一圈的小伙伴们都站起来,借着东北风的威力,在噼里啪啦的连续声响中,红色的火头迅速向西蔓延,犹如一条火龙。不大一会儿功夫,火头已经窜出一人多高。看到火越来越大,小伙伴们兴奋地开始喊叫、奔跑......,比着枯燥无味课堂上的语文数学,放荒时视觉和听觉的收获确实能让小伙伴们兴奋好大一阵子。
如果就地取材,找点废弃的塑料地膜,稍微整理一下成鞭状,用火柴点着后,带有火焰的塑料融化物滴到干草上,瞬间就星火燎原了。
这时候往往是一个伙计手里拿着正在燃烧着的塑料地膜,在大家簇拥下一个劲的往前走,同时都在扭头往后看着一滴滴的带有火焰的塑料融化物在风的助力下引燃的壮观火带。
塑料地膜的融化物温度很高,在操作过程中稍不留神就有滴到手上的危险,相对于直接点燃草丛,这个工艺相对危险些。那时我们都是处在又晕又玄的年龄段,啥好玩玩啥,啥刺激玩啥。即便是塑料地膜的融化物滴到手上,也能龇拉着牙把烫熟的那层肉皮抠掉,然后又会若无其事的照样上学、放荒、回家。

其实最有意思的放荒是在河滩里。
南河湾的河滩那时候就是一片荒草地,没有人去开荒种地。河滩里有着水和土的先天优势,野草长的甚是茂密。在河滩里放荒适合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往往这个时候风住了,离庄也就一步之遥了,都尽情地在这玩吧!
河滩里的草点着后在无声无息中慢悠悠的燃烧着,大家站在一旁伸着手,往前探着腰做烤火取暖状。其实那个时候冬天穿着臃肿的棉裤、棉袄和棉靴,一天三个来回步行十二里的上学路几乎没人说过冷,也不冷。
火越着越大,偶尔会从草丛里跑出来的一只野兔马上又成了大家追逐的对象。明知道追不上,可是大家也要撵着兔子做尝试性的无用功。最可怜的是慢腾腾跑出来的刺猬,顿时成了伙伴们的战利品和玩具:找根棍子,把刺猬骨碌来骨碌去,玩够的伙伴们把刺猬扔到河水里,最后可怜的刺猬不知所踪!
河滩与河水的结合部总有一部分是长有干草的浅水区,有时候的火会一直蔓延到这个位置,于是出现了水面上的枯草熊熊燃烧的美景。有伙伴说当年火烧赤壁就是这样烧的,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反正我所知道的火烧赤壁不是这样的。
傍晚时分,庄上已经上灯了,在大人们的大声吆喝下,小伙伴们才一步一回头看着水边即将熄灭的火往家走。
当然放荒也有挨打的时候。
有次我们上学路上看见干渠上有几墩干茅草在随风摇曳,有位小伙伴正好有火柴,一时兴来,随即点着。那天的风不大,但是干渠高出地面两、三米,顺着风的火苗瞬间往西窜开,大家抬头一看,都慌了——点火的时候忘了,这儿有一个麦秸垛。
那时的农村每家每户的土地、耕牛、麦秸是密不可分的。一个麦秸垛就是一头耕牛一年的口粮,一头耕牛是一个家庭的半拉子家产。一旦麦秸垛烧着,后果的严重性大家都清楚。眼看就着到麦秸垛,一个小伙伴突然说:我要学赖宁,把火打灭!赖宁是四川省石棉县的一位小学生,参加山上灭火行动光荣献身,当时学校正好刚发了一本介绍赖宁的书。
在其他伙伴的目瞪口呆下,这位伙伴尽管奋力拍打,火最后还是着到了麦秸垛上,这位伙计只能铩羽而归!
麦秸垛的主人是邻村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赶来了时候整个麦秸垛外表已经全部开始着了,救火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麦秸垛着火时的火会往里边钻窟窿着。我们吓得一路跑到学校......,后果是几个大人到老者家里赔礼道歉,好话说尽。都是地头搭地头的乡邻,再说都是未成年的小孩们,邻村的老者通情达理,谢绝了赔偿,啥也没说。
我们肇事群体每人都挨了一顿打,特别是点火的那伙计屁股疼的几天不敢坐凳子。那个冬天我一直想着那位老者家里的牛吃啥?一直为我们的愚蠢行为而自责!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在“春风吹又生”中各种野草懒洋洋的露出了头,曾经放过荒的地方的草长的格外好看——经过春风的抚慰,春雨的滋润,到了盛夏时节,浓密的野草在毫无保留地装扮着河沟渠路,给沉闷的黑土地增添了无限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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