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骄阳烤灼着单调乏味的边塞,但对贾成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好天气了。四五月间,在西北边陲少有不黄沙漫天的时候。只要没有沙暴,对这里的商贾,什么天气都算不坏。
贾成骑在慢悠悠前进的驮马上,有点心不在焉。昨天城中郡学的儒师又来找自己谈话,说是儿子在郡学的墨里倒上了灯油。墨里倒上了油,又怎么写得好字呢。以往儿子就没少在学馆里惹事,或是在儒师的坐席下藏上石子,或是在学馆马厩的食槽里撒上几把铆钉,花样层出不穷,绝无重复。两年里,儿子因此已经换了三家学馆。每次儒师来找自己,总是会先夸上一阵儿子如何聪明。那个喜欢惹事的小子虽然不是什么过目不忘,也不怎么用功,但文章却写得行云流水,圆润自然,文采很受儒师称许。听了这些事贾成自然很开心,但儒师们接下来都会无一例外的陈述如何被儿子的恶作剧搞得不胜其烦,最后总是近乎哀求的请贾成换一家更高明的学馆。就这样儿子从名家私学转入了郡学。虽然贾成对儿子惹出的乱子本身并不担心,但再这样下去恐怕是找不到会收儿子的学馆了。
须臾间,马队已经出了武威城,眼前是一成不变的萧索戈壁。这年头在西北行商很辛苦,也很危险,但贾成一直相信富贵险中求。为了家中妻儿能幸福无忧,自己承受这种危险也值了。也许是中年得子,所以贾成对儿子太过溺爱。任儿子再怎么闯祸,贾成都并不在乎,只是象征性的斥责一番,从不加诸拳脚。这样儿子只会在自己面前稍微安稳一些,在学馆中则继续捣蛋甚至更加卖力。帮儿子收拾麻烦,贾成已经习惯了。有时候贾成会没来由的觉得,即便儿子一直都这样,以他的天资,有一天当他成为一个真正男人的时候也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贾成回头望望城墙,看到儿子站在一段前汉的废垣上,没有看自己,而是眺望着远方。除了在学馆里捣乱,儿子最喜欢到这里远眺。至于儿子看的是什么,贾成从来不知道。
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身寻常的短褐,两手攀着女墙向远处眺望。少年的眼神带着少许空洞,这种空洞的眼神经常让其他人搞不清楚少年看的是什么,想的又是什么。自己看的是湛蓝的天空,又或是无边的大地呢。偶尔,少年也会猜想这偌大帝国的另一个角落看到的天空是不是也这样高远,大地是不是也这样宁静。也许自己就是喜欢这种看着每片云在空中缓慢飘过,一支支马队在大地的远方变成黑点的感觉。不然呢。大概这就是给自己最好的答案。
少年低头,触到了父亲仰视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少年还以了一个空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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