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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公认的‘诗人’史一多

村里人公认的‘诗人’史一多

作者: 茶啊冲雨落 | 来源:发表于2020-06-23 08:41 被阅读0次

    “留不住拥抱时的温柔,就带走离别时的忧村里送愁……”。一个黝黑又显瘦的男子,在池塘边上来回地踱步。右手紧紧握着一根长竹条,不时地挥舞,嘴里有时嘟囔着类似这些句子的语言,有时突然放声大呼一声“好”。在过往的人看来,格外的显眼。

    村里的大人们,常常训诫小孩子们不要去招惹他,看见他就躲远远的。

    兴许是怕他生气起来,追着我们这些调皮娃,想用竹条子抽我们吧。可顽皮的我们,却爱上了这样一种‘游戏’。

    在村里看见他,老喜欢远远的用小石子往他脚下扔过去,三五个孩童嘻嘻笑笑,无非也就是想引起他的愤意,然后追赶我们,以此为乐。

    听长辈的说,他喜欢吟唱几首诗歌,但他嘴里嘟囔着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也没人听懂他说什么,只见他老说些水啊,月啊,花啊什么的,甚至有些爱开玩笑的人说,诗不像诗,像书读多了,闲来无事,屎尿多了,所谓的‘诗也就多了。

    也听说是年轻时被喜欢的人抛弃了,一时想不开,这才傻乎乎的,现在也就老是自言自语。

    自从听了长辈们对他的过往描述,加上他的名字,顽皮的我们,也变着法子逗着他。不再单单的只是扔点小石子了,反而更喜欢大声冲着他高喊“史一多,屎一多,诗一坨”。甚是觉得更加好笑。

    他听了这些,有时只是咧开嘴傻笑着,也不追赶我们。貌似他更喜欢这辈被人称呼。就好像自己在村里有了地位,有人知道了他的名字一样,他反倒乐意了。

    偶尔我们开着他玩笑,想让史一多说朗诵首诗歌时,碰巧有村里的妇人路过时,他总是裂开嘴,又露出两排黄黄的排牙。挥起竹条,冲着我们做出要追赶的动作,嘴里嘟囔着不知道什么。隐约听到的像是在说“别说了”。兴许是有人来咯,他害羞了,可我们看不出他黝黑的脸庞上是否也红彤彤的了。

    其实,他的诗,也并不臭烘烘,反而在我看来,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至少他有了心中所爱。

    在池塘边上踱步,望着夕阳西下,看着不远处一对青年男女低声细语。他会嘟囔几句“夕阳妩媚地给了月以初吻,月便代替了夕阳接受了黑夜……”。我依稀记得的是这般如此镌美的诗境。

    也许真如村里长辈的所说,他是因为年轻读书时,喜欢了哪个女孩,写了好多情诗给女孩,后来被拒绝了,之后一时想不开,精神错乱了。

    也许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经多么爱那个女孩。以致如此这般,身边的一切事物,在他眼里都是充满诗情画意的,都能感觉到爱却又充满得不到的无奈。

    望着无际的海,他会嘟囔几句“当我还只是海里的一朵浪花,也曾因爱追逐岸上的海沙”。

    在孤寂的夜里,仰望星空,他旁若无人,不理睬孩子们的小石子还会不会投在自己的脚下。只顾自己嘟囔“夜扯下星空的你婚纱,却不曾爱过它,怀念夕阳的红霞”。

    种种,种种,记忆里,依稀记得的是他那些所谓的佳句,我们不得而知,这是他自己所写,还是他朗诵了哪位名人的诗句。

    但从未看过他拿笔写下,许是作诗时都是有感而发吧?是爱了,又伤了,却无法忘记那份藏在心里的感情,让他失去了理智,害怕了现实里的拒绝,把心中的爱赋予在了诗歌里,在诗的意境里,找到了那份想要的爱,以此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就是因为他的生活如此的与人格格不入,村里的人大多不约而同地避开着。可在我们这些已经长大了的孩子看来,他曾经也陪伴了我们一个童年,他也并未用竹条子伤害过哪个小孩。

    每到农耕插秧播种时,大热暑天气,田园里满是忙碌的农民,还有扑蝶捉虫的娃娃们。

    他总会放下他’高贵’的诗人身份,拉起裤脚,撸起袖子,戴个草帽,自主地帮了这家插秧,又帮了那家播种。

    当然,一通忙完,他帮忙的那一家子人,有些总会给他点钱,让他买点吃的,像是他给人打了个短工。

    可大多时候,他是不敢接受钱的。倒也不是嫌少,只打心里乐意帮忙了罢,若拿钱,反倒生份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的是有些村里人,看他不要钱,转而多做了点菜,匀了点给他家里头送去。

    我有幸,也曾多次遵照母亲的吩咐,给他送了几回晚餐。

    小时候,调皮,总是取笑他。现在让我走进他家里,却不怎么害怕他的竹条子。

    他住的家,其实也就是一间他父母亲走后,他哥分家给他留下的一间老房子,时间久了,缝缝补补,早已破旧不堪。

    直接推开门,吱吱呀呀声响。印入眼前的是一口老井,旁边一个水桶泡着从田里回来换洗的衣服,另一边的一个小脸盆里,泡着的也就一个碗,一双筷子,一个碟子,水面还浮着星星的酱油渍。

    “伯父,伯父,我妈让我给你送点好吃的来了”。

    听到了我的声音,他从房间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笔。裂开那一嘴的黄牙,冲着我笑了笑。

    忙从还泡着水的盆里拿起个碟子,用清水冲了冲,再抖了抖水,用手擦了擦碟子残留的水渍,结果我手里的菜,往碟子里倒了。

    因为也就那么一间看房子。好奇的我,透过大门,眼角里扫描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那有几副诗句,用大毛笔写的,甚是有气势。而格外引目的是其中两张人物头像素描。画的是个年轻女孩,栩栩如生。

    我想,画里的就是他心里的那个女孩吧。

    这一次,我真正的看到他拿过笔写写画画了,不是假的了。后来,每一次,给他送吃的,总想偷偷看一眼,那画还在不在。

    看见他,总觉得,好可惜,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真的画的很好啊,为什么就因为失去了一个心中所爱,而委屈自己如此孤单的下去。

    时间恍过,不经意的过了十几年,再一次回去故乡,最后一次看见他,是满头的白发,出了给人忙田里活时安静些,依旧还是嘴里嘟囔着那些美丽的诗句,只是没有孩子往他脚下扔石子了。他也没再拿竹条子了。

    再到后来,回去时,再也见不到他这个公认的诗人了,那间他住过的房子也塌了。听长辈的说,他不久前走了,走的很简单,啥也没有,哭声也没有。

    我不经意间来到塌了的房子,往废墟堆里瞧了瞧,一张写有毛笔字的纸,纸上覆盖着墙壁塌下来的土块,只露出一角。我没有去拿,因为我怕亵渎他那美妙的诗句。

    小时的那一句“史一多,屎一多,诗一坨”,早已消失在人们的耳根里。而我还依稀的记得,他是村里公认的‘诗人’,还依稀记得他嘟囔过的几句美妙句子。

    “我挽住你的手,你走或不走,都是我该离开的时候,只留下最后一次牵手时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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