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安 星翰文学社
清晨的一缕阳光洒进窗户的时候,住在我隔壁的,整天板着脸的“怪诞”出了门。
一个失业在家的人倾听着万物从黑夜到白昼的心事,自然怪诞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无聊又敏感的耳朵。我都能想象得到,他穿着蓝黑色的大衣,戴着那顶好像从未脱下过的黑色草帽,还有那双黑得发亮的皮鞋。推开门,清晨的风冲进他的蓝黑色大衣里,蜷缩着身子,低着头,不紧不慢的走出弄堂。
我已经在家待了半个月之久了,保险公司始终没有通知我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一个业绩为零的员工确实也不值得人事部打一通电话。古人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自是有道理的。我这个闲得发慌的“小人”,脑子里总是不缺奇怪的想法。比如说,跟着隔壁的那个“黑色怪诞”,看清他的本质。
经过了一整夜的思想斗争之后,第二天清晨我还是跟在怪诞后面出了门。为了减少我心里的愧疚,我把这种行为美化成关心邻居。穿了一身黑色衣服出了门,鸭舌帽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心里藏着秘密的人,总以为黑色多多少少能掩盖住一些。恰好相反,一袭黑色更加的显眼。
怪诞从弄堂里出来后往园北街道走去,在园北街道与思源街道交接的地方,从大衣里拿出了烟斗,点上了烟。这样顺着思源街道走到了长安街,在早点铺买了一杯豆浆,老板是一位年迈的老者。怪诞替过钱,朝着老人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就消失了,或者说我暴露了。我买了一杯豆浆后,在长安街迷失了方向。四处乱窜,夸张点说我连长安街的狗洞都没放过。
等我大汗淋淋的再次回到早点铺时,怪诞坐在早点铺前油腻的餐桌上吃着油条。我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他朝我笑了笑,那笑容和对早点铺老板是不一样的。
“在找我吗?住在我隔壁的邻居。”怪诞看着我说。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声音浑厚还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悲凉感。
“哦,先生,你可能误会了。我失业在家想出来转转。”此刻的我十分紧张,像是面对警官的问话。
“这样的解释反而让我更确定,你在跟踪我。”
“先生,你说什么呢?这样冤枉邻居可不好?况且是一个被工作抛弃的邻居。”
“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恰巧住在了你隔壁,某天我不嫌麻烦的时候就会搬走的。这听上去也不是什么值得我谅解你的理由。”
“好吧!先生,你有一双看透真相的眼睛。现在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跟踪狂徒呢?”
“说笑了,处置倒说不上。今天要是变天的话,帮我把大衣收起来就行了。”
说实话,我吓得不清。那家伙太适合做侦探了,或者是法官。
回到家后,我也不能原谅自己这样荒唐又无礼的行为。抱歉和愧疚的话,很显然那位怪诞不感兴趣。如果我到弄堂里把今天的事告诉其他邻居的话,她们一百个愿意来倾听,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搬着小马凳就来了。弄堂里的人太想知道这个一个月之前搬来的“黑色怪诞”是怎样一个人,怎么生活在同一个弄堂里一句话都不肯说,甚至连一张微笑的脸都没有。
倘若我今天没有暴露的话,也许趁着酒劲上来了就嚷嚷出去了。丑态暴露在怪诞面前,显得十分的难堪。
清醒的时候就把头探出去看看外面的天,晴空万里,天气预报明明说今日有雨的。
直至夜幕降临的时候都没有变天,唯一乞求怪诞原谅的办法都破灭了。也不能怪天气预报,有时候预报会下雨,不还是有不带伞的人吗?那只能怪老天爷了,阴晴不定。
在我喝完家里最后一瓶酒的时候,隔壁的门出发“吱嘎”的声响。嗯,定是怪诞回来了。
“怪诞先生,很抱歉今天没变天,唯一的机会也被老天剥夺了。”
“那不是你的错,不过我对这个称谓十分的满意。”
清晨被怪诞家吱嘎的开门声吵醒的时候,怪诞微笑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之中――我称他为怪诞先生之后,他对我笑了。酒精真是一个耽误事的东西,喝醉酒的人说话是不经过大脑加工的。
怪诞家的大门真的该换新了,那吱嘎声让熟睡在梦里的人厌烦。何况是我这个拖酒精的福,才勉强入睡的失业青年。想到我昨日的无礼行为,我强制自己原谅怪诞。
简单的梳洗过后,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出了门。即使是像我这样的酒鬼,也不愿意旁人看见自己的邋遢模样。那顶鸭舌帽,给足了我自信心或者是很好的遮挡了视线。
走到长安街的早点铺前,突然想起了怪诞,别人的人生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大概是因为与自己无关,才会让人感到轻松。
“小子,不会又是在跟踪我吧?”怪诞用他那节骨分明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像是做了亏心事那般,吓破了胆。
“先生,这次绝对不是,我向上天保证,我只是来买白酒的。”
“嗯,不用这么紧张。这次显然比昨天理直气壮。像你这样的人是卖不出保险的。”
“啊?先生怎么知道我是卖保险的?”
“住在一个弄堂里,我只是喜欢戴着草帽,并没有堵住耳朵。”
“哦,这样吗?”
怪诞先生没有继续回话,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豆浆。我朝着酒坊的方向走了,虽然还有很多疑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嘿!失业者。买好酒来早点铺坐坐吧,你好像跟别人不一样。如果不愿意的话,直接拒绝就行了,不用为难。”
“先生,荣幸之至。”
我一路小跑着到了酒坊,买了两瓶我常喝的白酒,只能买两瓶,不能再多了。
回来后怪诞坐在早点铺前那张擦不尽油污的小方桌上,旁边是喝完豆浆的杯子。
“麻烦你给我倒半杯白酒,就半杯,不能再多了。”
我把白酒打开,小心翼翼的往豆浆杯里倒,生怕过了二分之一的界限。
“酒这东西虽然好,但是好的不长久,要懂得适可而止。”怪诞看着杯子里的白酒,像是在自言自语。
“先生,你要不要考虑买一份保险。”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我着酒劲干起了本职工作,一份抛弃了我的工作。
“不需要,像你这样直白的推销方式,一点都不让人心动。换一份动作吧,它不适合你。开一家早点铺也好。”
怪诞的话让我清醒了些,我一直执着于卖出一份保险,我总是想为什么我差劲得一份都卖不出去。
这其中的缘由,想必只有我自己知道。
一个星期后,怪诞搬家了。那天清晨隔壁的门鬼哭狼嚎的叫醒了我,像是在提醒我此去一别便是永远。尽管我和怪诞始终都没能成为朋友,就当作是这漫长的一生偶尔才会遇到的,让你少喝些酒的好心路人。
他把那件还在竹竿上没有晾干的大衣送给了我:“那件大衣归你了,不想要的话就让它在竹竿上,风吹日晒就是了。”
“我可能不会去收,那可是弄堂里怪诞的专属。”我说道。
“那随便你了。”
怪诞拖着行李箱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显得生硬的拥抱。
“在弄堂里的人们眼里,你不也是‘怪诞’吗?”
傍晚的时候我收起了那件蓝黑色的大衣,比起推销保险,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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