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祁孬

“祁孬来了，祁孬来了。”

家里的小孩们只要一哭，家里大人就会以这样的口气对孩子们说，只要这样一说，也必然会吓得孩子们立马刹住那嗷嗷叫的哭声。

祁孬，姓祁，父母起名俊生，因为憨憨傻傻的，人们笑话这颗种子坏了，都叫他孬。

他的母亲在怀他的时候，是第五胎了。大媳妇刚结婚不久就怀孕了，母亲翠英和媳妇同时怀上了孩子。

在那时候，避孕措施还不健全。大媳妇怀孕，这婆婆也同时怀孕，这么大的年龄了，让人知道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不行。

翠英感觉太丢人了，这孩子要是生下来带出去，这让人看上去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孙子呢？丢死人，做掉他吧。

翠英心里一咬牙，和丈夫郭营一商量，打掉胎儿。经过丈夫的同意，翠英来到乡里的卫生院，经过医生的化验结果确定后。让医生给自己打一针堕胎药。

在医生给翠英打针前，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乱扑腾。做掉了可惜，这自己就成了罪人，不做，又养活不起，还让人看笑话，纠结呀！

这？这？

打吧，打吧。

翠英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掀起衣服，让医生在臀部给自己扎上了针。

这就等着胎儿自然流掉吧。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没有动静。这胎儿的生命力太强了吧。

在医院里等里一天，没有动静，乡卫生院离自己家很近。不如回去等吧，这还得回去照顾家里人呢。

翠英回到家里依然忙碌不停，可是一直没有流产的征兆。家里孩子们多，粮食不够吃，翠英还得在生产队里坚持干活挣公分，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四五个月份，依然没有动静，等到肚子里有胎动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引产的月份。七十多岁的婆婆说:“是不是老天爷赏赐给你的，不舍得丢弃，那就留下吧。”

翠英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又看看大媳妇撇嘴的脸。心里是苦笑不得。没办法。老天爷不该让他命绝呀！

就这样，翠英和大媳妇一天同时生下了第五个孩子，孙子和儿子同一天出生，在村里是一鸣惊人，外人听上去是不是奇闻怪事？

翠英生下来祁孬时，他的身子瘦小，哭声微弱，命悬一线，身上除了一张人皮，就剩下骨头架子了。

早年的生活物资短缺，翠英的奶水又不够吃，还要一起照看孙子两个人，大媳妇只有替婆婆到田地里挣公分来贴补家用，祁孬羸弱的身体，似乎总是在阎王殿和人世之间徘徊。

有人怀孕，想得到得不到，有人不想要的，他偏来了。不知道是祁孬的命硬，还是翠英上辈子欠他的，崔英说:这孩子是来要债的。因为到了祁孬两岁时，他还不会说话，并且眼神总是会朝着一个地方发愣，有股傻里傻气的。翠英看着憨憨傻傻的祁孬，哭了几次。后来，咨询医生才知道是打针打坏了。

翠英抱着瘦小的儿子也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医生说这是先天痴呆，无法挽救了。一下子把翠英急得眼泪汪汪，可又无灵丹妙药来治愈这个痴傻的孩子，只能听天由命吧。

不管怎么样，这是自己的孩子。翠英还是对他照顾有加。说也奇怪，这俊生虽然痴傻，但是，他不调皮捣蛋，不拔高上低，也让翠英省去了不少麻烦。轮到该上学的年龄了。崔英和丈夫商量把俊生送到学堂跟着老师学点知识。

这俊生也挺老实，就是经常被小孩子们嘲笑傻里傻气的，有的孩子对他推推搡搡，还有的直接给他起外号:孬。时间长了，大家都叫他祁孬，再后来的孩子们连他的本名都忘了。

祁孬，跟着老师勉强上了几年学，也让翠英跟着闹腾了几次心，不是被同学打得带着伤回来，就是老师告状孩子不认真听课，影响了其他同学的学习。翠英一气之下把祁孬带回了家，不上了，反正也学不出啥名堂。

就这样，祁孬成了没人要的学生，整天满大街跑，但是，他不和人家打架，就是跑到离家不远的集市上，在卖鱼的摊位前蹲下，看着大胶盆里游来游去的鱼看，他看鱼能一看几个钟头。时间长了，影响卖鱼的心情，就连买鱼的人看见祁孬痴呆的样子，人家也不敢买了，生怕祁孬对他们怎么样？卖鱼的就把他撵走了。

后来，翠英知道后，为了不打扰她干活，给他找了一个吃了罐头的空瓶子，祁孬就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跑到集市上，重新蹲在卖鱼的前面，商贩一看他手里的工具，跟一个傻子较劲也没意思，捞起一条小雨放到他的罐头瓶里，想着打发他走就是了，商贩把鱼给他后，就扭头干活。

好大一会儿，祁孬蹲在底下还依依不舍的样子，卖鱼的笑嘻嘻地问，你咋还不走呢？祁孬在地上捡起一个石子，工工正正地写下:我要大鲤鱼。

商贩一看，乐了，没想到一个傻子还能写出如此工整秀气的字体。还是标准的宋楷字。心想:看着你啥，原来你不是全傻呀！

就这样，祁孬一手好字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他只是智商低了点，不影响其他，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那傻傻愣愣的样子，还是让一些女人看见闻风丧胆，都远远地躲着他。

翠英看着憨憨傻傻的祁孬，以泪洗面。好歹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们都有了家，祁孬就随他便吧。

祁孬犹如没事人一样，整天端着他的罐头瓶子，里面装着几条幼小的鱼，在街上晃来晃去，也不理人家。大家看到他只是感觉怪怪地，特别是小孩子看见，犹如看到瘟神一样，那样子痴痴呆呆地有点瘆人，大老远就躲了。

所以，谁家有闹腾的孩子，只要家里人一说，祁孬来了，立马刹住了哭声。

我经常看到祁孬，他手里还是端着他的老罐头瓶子，里面有时候是小金鱼，有时候是很小的鲤鱼，都是了解的商贩，随便挑拣给他，哄他罢了。

日子久了，翠英对祁孬也不抱啥希望，在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祁孬，对着几个媳妇和女儿交代，让他们照顾一下祁孬，对他们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答了。

翠英走后，祁孬就跟着大哥过，虽然媳妇不愿意，可儿子们已经当着母亲的面答应了要照顾他，媳妇也没啥说的。其实，祁孬也很好照顾，也不挣吃不挣穿的，只要给他一碗饭吃就行。

他是谁家办喜事或者是丧事了，他就跑到人家蹭饭吃，都也不跟一个傻子计较，会拿给他馒头和递给他一碗饭菜。而且，他的记性很好，跑得再远都能记着回家的路。

我就亲眼看到祁孬在我家的事。

那是我婆家奶奶去世时，我在那里守灵，祁孬来到我的奶奶棺材前，的对着棺材上的字，用粉笔写下一个大大的:奠。

我拿给他面包，他接着放到地上，又用手比划着嘴，我不理解是什么意思，旁边祖上的一个爷字辈的人，递给他一支烟，他接着烟，又拿起放在地上的面包站起身走了，留下看到的人傻笑。

虽然祁孬憨傻，却一辈子没有干过偷鸡摸狗的事，也没有和别人有过纷争。这辈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现在的年龄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没有生过病，也没有吃过药。更没有穿过太体面的衣服，都是别人不穿了，他才穿。

有人挣不来钱而苦闷时，唉声叹气地说，还不如祁孬这样做一个傻子，一辈子不知道忧愁，也不用干活，更不用为家里无米下锅而发愁。也有人说，都像祁孬这样，那国家谁来造火箭，造大炮，造宇宙飞船等科研项目，那国家不是落后挨打吗？

不管怎么说，各人的活法不一样，人总是在彼此羡慕着，还得真正的做人，谁也不愿意去当一个整天脏脏兮兮的，端着一个破罐头瓶子，痴痴地看着瓶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