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烟尘

大学毕业，意味着我一个时代的结束。而另外一个时代还并未真正来临，因此我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人生空窗期。似乎总找不到往下连接的方法与继续进行的姿态，通宵达旦用功读书做各种试卷一个月然后参加考试，我终于为自己在体制内找寻到了位置。上班的日子还远，我便窝在我的房间里，度过了那一段时间，从盛夏到浅秋，从初冬到春天到来。没有朋友，没有聚会，没有人群中各种各样的谈资闲聊和新鲜事，当然，也没有朋友圈。我把自己以及自己的全部完全安放在那安静的房间中，窗外，微风吹过时树叶沙沙做响，房内，猫儿卧在我的书案旁打着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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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已经来临，天气却炎热不减。如轻纱般的月光铺满我窗前的书桌。爸爸走进来为我点上蚊香，他爱养花花草草，又怕这些植物招蚊子咬着我。

我划拉开床上堆积的书下床，看着蚊香那点点火星慢慢燃着，那一缕轻烟直直向上飘散或者忽而晃动一下又或者突然绕个圈然后逐渐了无痕迹。突然就觉得很有趣，古人喜欢燃香计时，一柱香大约等于五分钟，两柱香基本就是常常说到的“一盏茶的功夫”。而一柱香与一炷香又有区别，一炷香是半个时辰，也就是现在的一个小时。当然，实际上受环境、风力、香料干湿等因素的影响，时间往往不会特别精确。除此之外，古代还用一盘香或者一炉香来计时，张爱玲就有作品《沉香屑第一炉香》。

第二天，我就出门去搜罗各种香，最容易买到的就是檀香。古书上说檀香如果同其他香料搭配起来，便可“引芳香之物上至极高之分”，佛家对檀香更是推崇之至。除了檀香，我还买到茉莉、玫瑰、绿茶、兰花、雪菊等香料，有的清新，有的馥郁。那些日子，从晨曦微露到晚霞万里，从旭日初升到月出东山，时间就在缭绕的香雾中从我翻过的书页中过去，从我翻书的手指间过去，从我执着的笔尖上过去。我便这样在一炷香又一炷香的陪伴下在烟气蒸腾的闺房里穿着嫣之然的旗袍读完一本又一本书。除了外出买书，我从不出门。有时候读书读累了，我便燃上一炷薄荷香闭目发呆。

——与我同龄的老屋，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的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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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走出那间小屋，走出那白纸彩墨，走出一个人与许多书的世界已有九年时光。这九年里，我以我渺小的方式在自己平庸的生活里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在岁月的静好中穿着高跟鞋足下生莲，也在生活的泥泞与风雨中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前行。我不再脆弱摇摆，而是逐渐变得坚定果决。

老屋已拆，我再也看不到冬天大雪时窗外矮松的雪松绿，也再看不到暮春时节门口的一树梨花白。我的家里，再没有地方可以给那淘气的猫儿玩耍。

一柱香是五分钟，一分钟有六弹指，一弹指有十刹那，一刹那是一秒钟。而弹指往上，尚有瞬息、须臾、逡巡，刹那以下，还有六德、空虚、清净。

在时间的无边无际广阔无垠中，在当下的这一弹指间，在此刻的这一刹那，我竟如此想念那段时光的每一炷香和每一柱香，想念那时心无波澜的每一个瞬息与须臾，想念那一页页白纸上的行行墨字，白话或者古文，横版或者竖版，简体或者繁体。

是那一个个刹那，造就了今天的我，生活的烟尘在时间中落定，我再回不到“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曾经，此刻，窗外只是一望无际的暗夜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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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若十年前没有种，现在种也是极好的。于时间的无涯中，努力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活成你想活成的样子，就从当下的这一刹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