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南昌城南青云谱坊间曾流行这样一句俚语:“喻绮岩,修条公路四五年;梅丹珊,修条铁路拐个弯”。虽寥寥廿字,蕴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差不多就是一部近现代南昌交通发展简史。
南莲(南昌至莲塘)公路是近代南昌境内第一条公路,全长14.4公里,民国十三年(1924)开始筹建,省道局聘请喻松龄(字绮岩)主持全程测绘。民国十四年10月正式动工,第二年8月路基土方行将竣工时恰逢北伐军攻克南昌,北洋政府管辖下的江西公署倒台,致使公路修筑停工。直至民国十七年(1928),南莲公路才由江西公路处续建通车;随后国民政府筹建浙赣铁路玉山至南昌段,梅晓春(别号丹珊)接替喻松龄负责测绘工作。民国二十四年(1935)10月,浙赣铁路南昌至向塘段开通。这两条路先后通车意义重大,揭开了南昌市现代交通的序幕。
靓丽的南莲路BRT车道清末民初,西学东进,测量绘图是个新行当,京师高等模范测绘学堂肄业的喻、梅两人作为近现代江西测量行业的领军人物,培育测绘人才无数,为南昌老城区的市政交通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历史的车轮呼啸而过,他们留给这个城市的印迹今天我们还依稀可寻。梅晓春是青云谱朱姑桥梅村人,当年向塘至南昌铁路本应该穿过梅村村前的那口保风水的“太平塘”,在梅晓春的建议下,后来铁路拐了个弯绕过梅村。这有意的一拐,才有了今天雄跨于铁路线上的墨山立交桥。
墨山立交桥一瞥今人间或议及梅晓春,是因为他培育了一个相当优秀的儿子。当大法官亲手把东条英机送上绞刑架的那一霎,梅晓春头顶梅汝璈生父的光环足以让他民国时期测绘专家的头衔黯然失色。
相较于梅晓春,他同学喻松龄似乎被今人遗忘得更彻底。喻松龄于1885年出生在南昌城南楼下埠村的一个书香世家,其上四代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伯祖父乃咸丰翰林喻秉绶。清嘉道咸年间,喻秉绶家族“兄弟双进士、伯侄四举人”显赫一时。
松龄幼承家学,少即负士林斗杓之望。光绪癸卯(1903年),刚满18岁的喻松龄参加当年的乡试,却被判定书法欠工整而意外落第。及至光绪乙巳(1905年),存在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被废除,无数举子失去了进身之阶。松龄改弦易辙,开始学习《九章算术》,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出微分极限课题,不久与梅晓春一同考入江西测绘学堂第一期,宣统庚戌(1910年)初,喻松龄被保送到北京京师高等模范测绘学堂深造。宣统辛亥(1911年)8月,松龄毕业后被末代皇帝溥仪接见,奖举人出身,授职协军校(相当于正七品把总)。松龄先是在江西省测地局担任要职,并兼任省测绘学校三角课主任教员。北伐军进占南昌后,转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少校参谋。1927年起历任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教育处中校、上校教官,负责教授六至十八期学员地形筑城,直至1947年退役。
二十年军校教学生涯,松龄门生故旧遍及国军队伍,这些学员大都成长为中坚力量,在国家和民族危难之际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民国时期的许多风云人物如罗友伦、郝柏村、张学思、熊向晖、黄仁宇等都曾在其门下受业。
除了在军界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外,民国时期喻松龄家族在测绘、路桥建设、教育、医护、宗教、植物学等研究领域都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作为民国教育体制的既得受益者,松龄一家人聚在一起可以用英语流利的交谈,这现象放在今天亦不多见。直到建国初期,其家族影响力因政治原因才渐渐消失。
松龄长女喻诚英,国立中央大学(今南京大学)附属医学院牙科专业毕业,长期从事口腔医学工作。长婿戴文汉乃松龄得意门生,祖籍江西大余,乾隆四十三年状元戴衢亨后人,曾担任国民革命军成都中央军校教育处工兵科上校高级地形教官,解放后转业到四川云阳县交通局负责路桥修建和养护工作,很快就完成了由测绘专家到路桥专家的转变。1974年戴文汉参与修建中国第一座实验性斜拉桥——云安斜拉桥,获得成功后逐步在全国推广。戴文汉一直干到72岁才退休,为云阳县的交通发展作出巨大贡献。
受外公和父亲影响,戴家的长女和次女也选择了与测绘有关的职业,并分别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祖孙三代都是测绘工作者,此诚人生一大幸事,测绘界一段佳话也。
松龄小女婿蔡骝,字逸尘,出身于南昌县望族三江口南街蔡氏,蔡家世代在南昌城里做珠宝生意,家境优渥,蔡逸尘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1937年3月,蔡逸尘投笔从戎,参军抗日,编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四期一总队工兵科,受业于喻松龄门下。1942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蔡逸尘任远征军独立工兵24营上尉副营长。1942年5月5日,震惊中外的惠通桥阻击战打响,蔡逸尘配合营长张祖武指挥独立工兵24营全体官兵死战不退,炸桥阻敌,力挽狂澜。惠通桥之战意义重大,它使日寇兵锋止于怒江,从而改变了中国的抗战格局。战后蔡逸尘因重伤被误认为阵亡,遗憾地未列入勋册,可历史不应忘记蔡逸尘实在是一位有大功于国家和民族的英雄!
蔡逸尘之子蔡耀陆教授,1960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电机系,是我国资深风能与可再生能源专家。蔡家第三代蔡宇光先生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哲学博士,现为美国肯塔基大学化学系教授。
松龄先生唯一的儿子喻诚鸿教授,我国著名的形态解剖学家,1944年8月毕业于国立西北农学院(陕西武功)森林系。1947年6月起在上海中央研究院工作,解放后曾短暂地担任过上海市长陈毅元帅的秘书,离开政界后致力于形态解剖学领域的研究,1981年2月任华南植物研究所副所长。喻诚鸿先生还是九三学社广东省委员会第一、二届副主任。他学识渊博,治学严谨,勇于开拓进取,热心扶掖晚辈,对我国的形态解剖学事业的建立和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以今人的眼光来看,松龄绝对是一个头脑清醒、见识高超的新式文化人。在那个因循守旧的年代,他摈弃举子业,全盘接受西学,彻底而坚定,尽管当时大部分文化人鄙薄洋学堂。
松龄更是一个修身持正、坚韧不拔的传统文化人。为防止朝代嬗替引发变故,松龄主张家族中一定要有人在老家守业,在他策划下,二弟鹤龄放弃求学晋身机会,留在楼下埠秉承父业教私塾,以至于鹤龄在四兄弟当中学历是最低的。
可能觉得亏欠二弟鹤龄的缘故,松龄在担任江西省测地局测量队队长后,曾破例将鹤龄安排进测量队工作,这显然与他克己奉公的操守相悖。而担任测量队副队长的梅晓春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在测地局混得风生水起,在其运作之下朱桥梅氏家族有十余人进了测量队,拿上了可观的薪水,引得楼下埠老家多名族人眼馋,想方设法找松龄疏通关系,但无一例外地遭松龄婉拒。
松龄方正质朴,和蔼近人,平素又无不良嗜好,故下属多拥戴之。其人处事四平八稳,脚踏实地,加之胸藏沟壑,腹有良谋,亦颇得上峰褒奖。民国初期,时局尚且安定,松龄月俸最初是大洋120块,后来随着职务的升迁月俸涨到大洋400块,每月发薪水时居然要用轿子抬回家。其时底层工人月薪也就两个大洋,紧巴紧巴即可维持三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开支。因此松龄当时手头十分宽裕,除了慷慨资助三弟梦龄、四弟瘦龄以及弟媳喻路德外出求学之外,他还先后在家乡添置水田三十余亩,并将村内祖屋加以修缮。
松龄内心豁达,不论在江西省测地局担任要职还是在中央陆军军校做教官,薪资不可谓不丰厚也,但其平素生活却是极节俭的。抗战爆发前,他在中央银行的个人存款达到三万大洋。这无疑是笔巨款,可随着卢沟桥日寇一声枪响,时局日益动荡,寻常百姓在银行的钱大幅缩水。抗战结束后,国民党发动内战,巨额的军费消耗引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通货膨胀乱局,松龄的资产几乎被亏空。国民党败逃台湾后,松龄的退休金也没有了着落,这使得他晚年在经济上很窘迫。
新中国成立前夕,松龄独自离开成都回到老家,在南昌市西大街租房居住,平时生活主要靠四弟瘦龄照顾。喻松龄晚年致力于高等数学的教学探究,皓首穷经诲人不倦,戴家外孙女至今仍珍藏有老先生当年教授三角函数时自编的教材讲义。蔡家外孙蔡耀陆亦是甘于清亷的高级知识分子,1956年蔡教授考上清华大学,他特意取道南昌去看望外公,松龄先生饶有兴致地拿出当年御赐他举人出身的诏书,后来这盖有宣统皇帝玺印的诏书终是未能保全,今人无缘得见。松龄诗文俱佳,尤善律诗,可惜遗文散轶,现已不传。戴文汉先生回忆1956年松龄曾写有《庆祝一九五六年国庆纪念》、《丙申中秋有感》七律两篇留存,今亦难窥其貌。近日读《朱姑桥梅氏族谱》,偶见松龄先生当年为梅晓春哥哥梅隶春题写的赞诗,敬录如下:读书聪颖,拳术警人,入校学律,识见超群,改良监狱,嘉奖频闻,励精图治,永享令名。愚弟喻松龄拜撰。
松龄生命的最后几年可以用晚景凄凉,每况愈下来形容。时间到了1959年,全国人民进入“三年困难时期”,粮、油、副食品以及蔬菜都极度缺乏。松龄每月的口粮只有5斤大米,而这区区5斤大米居然也是老家楼下埠二侄儿诚澍从自家的口粮里抠下来的,老先生当时的困窘可想而知。是年冬月喻松龄在冷雨凄风中离开人世,享年74岁。
松龄先生起于没落的书香门第,少时坚毅,身处逆境却志存高远,奋发图强终于出人头地;青年上位,意气风发却讷言敏行,明善诚身成就宗师气魄;中晚年淡泊名利,数十年间振铎传薪弘大雅,育人无数却一尘不染。
更难能可贵的是,松龄始终秉承传统文人的情操——结发之妻不下堂。松龄妻子徐氏是童养媳,没有受过多大教育。从京师高等测绘学堂毕业后,松龄坚持要徐氏接受新式教育,两年后徐氏勉强从江西省正蒙女子学校毕业,婚后两人感情虽谈不上好,也育有二女一子,后来松龄担任黄埔军校教官,辗转于南京、武汉、宜昌、成都等地,抗日战争结束后一家人始得团聚,松龄退休后于49年又独自一人返回南昌居住,因此夫妻二人聚少离多。那个年代有钱男人寻个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情,松龄始终独善其身,不为女色所动,恪守其正人君子的情操。在其潜移默化下,家族兄弟子女婚姻基础都很牢固,都能做到择一而始,从一而终。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松龄四兄弟绝对是那个时代读书人的典范,他们虽境遇各异,但吉凶福祸中流露的始终是书香门第深入骨髓、端厚高逸的教养。前尘如梦,鹤瘦松青,即便是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松龄家族仍然是楼下埠村里老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松龄三弟梦龄,1921—1924年俄亥俄卫斯理大学英美文学和神学专业毕业,回国后在南昌豫章中学从事英语教学工作。梦龄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其人仁和友善,贞静自守,作为中国主日学合会的早期教员,喻梦龄主要负责美以美会在江西的宣教布道工作,在文化教育、医疗、慈善等方面均有不少建树,特别是抗战时期对南昌、赣州、九江等地的灾民救助起到起到了积极作用。
1942年,喻梦龄受聘为赣州正气中学英语老师。蒋经国主政赣南期间在赣州城郊虎岗创办了正气中学,开启了抗战时期中国教育的典范。喻梦龄英文功底深厚,教学认真细致,方法得当,颇受学生们的称颂和爱戴,培养的学生大都在建国初期成长为国家栋梁。梦龄育有五女,皆素洁闲雅,各有大志,一时传为佳话。
梦龄后人还完好地保存梦龄当年赴美留学回国时的行李牌松龄四弟瘦龄,1925年考入美国芝加哥大学,修习体育与无线电双学士学位。学成归国后中华民国空军通讯处多次征召,瘦龄辞而不受,甘以教书育人为业,解放前后一直在豫章中学教授英语和体育,并担任校委事务部主任。瘦龄亦是一名运动健将,是国内较早开展足球、蓝球等竞技体育项目教学人之一,瘦龄组织编写的足球教学材料一直沿用到解放后的六十年代初期。
瘦龄在美留学期间热衷于足球运动,一次激烈对抗中被人踢伤导致不能生育。尽管如此,瘦龄和夫人喻路德感情却是极好。喻路德女士1930年毕业于南京中央护士学校,曾担任国军总司令部十四后方少尉军医,抗战胜利后转入地方工作,解放后任江西省结核病医院护理部主任、副院长,中华护理学会江西分会副理事长。喻路德女士是喻家童养媳,娘家本姓杨,也是在大哥松龄引领下接受新式教育,并成为南昌医护界泰斗级人物。她把毕生的精力投入到护理事业,为提高护理质量和培养医护人才作出了积极的贡献,被誉为南昌的“南丁格尔”。
喻路德女士传统文化素养很高,对大词人李清照情有独钟,李清照赵明诚夫妻亦无子嗣,二人举案齐眉,赌书消得泼茶香,实为北宋文坛第一等风流眷侣。路德尤喜李清照小令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着一“瘦”字,占尽惜春之风情,故将易安此《如梦令》称为“瘦令”。瘦龄倒是应时对景,遂易其名为“瘦令”,并以“瘦令”行,这一段妇唱夫随的前尘往事真是潇洒脱俗。
在老家守业的鹤龄打小就体弱多病,1947年辞世时尚不足六十岁,他这一脉子孙却最为蕃昌。1949年4月底南昌迎来解放,鹤龄长子诚沼参军入伍,旋即在南昌八一军政大学、吉林长春大学学习,学业期满先后参加抗美援朝战役、西藏阿里平叛、对印度反击战,为祖国立下赫赫战功。喻诚沼军旅生涯33年,在条件最为艰苦的西藏军区奋战了22年,1982年转业历任南昌市农业局副局长、饲料办主任,1992年离休,2019年4月喻诚沼以90高龄辞世。
诚沼育有二子。长子喻小念是著名的心理专家,小念先生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学,获日本九州大学医学/心理学博士学位,拥有日本国立精神神经研究中心博士后研究员经历,现担任中国医科大学航空总医院心身医学科主任,博士生导师。次子喻海翔海外留学14载,获得日本中京大学工商管理学和美国加州州立大学经济学双硕士学位,著有《走过美国——一个中国人的美国万里纪行》等畅销书籍,现为四川省委党校、行政学院教授。
诚沼妻子朱玉芬也是女中豪杰,朱女士1963年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学前身四川医学院口腔专业,学成后先是在西藏拉萨市人民医院工作。那时西藏医疗基础薄弱,条件异常艰苦,朱女士独自开创了西藏口腔专科工作,为西藏的口腔医疗发展和人才培养做出了巨大贡献。后来随丈夫到南昌工作,朱玉芬于1985年开始负责筹建江西口腔医院,并担任江西口腔医院首任院长,此后她把全部精力和才智献给了江西口腔医学事业。朱女士后来担任江西医学院副院长达15年之久,2000年离休。顺便说一句,朱玉芬女士今年虽已82岁高龄,依然耳聪目明,思维敏捷。闲不住的她还活跃在教学和坐诊一线,真个是惠人无数,福报绵绵!
鹤龄逝世时次子诚澍年仅10岁,在两位叔叔倾力帮助下诚澍顺利完成了高中学业,考大学时因志愿填写不恰当等原因导致无缘进入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几经周折后回到楼下埠老家务农。诚澍为整个家族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松龄、梦龄、瘦龄三兄弟晚年蒙他细心照顾,身后事也是诚澍上心料理。父辈四兄弟八位老人有六位老人的骨灰诚澍精心打理了几十年,反倒是父亲鹤龄的骨灰由于他被审查没有及时收拾导致丢散,这也成了诚澍一生的遗憾,离世时他还不忘叮嘱妻儿要照顾好先人的骨灰。
诚澍天资聪颖,从小在父亲的严格教导下打下良好的国学基础,写得一手好字。每年春节前夕诚澍都会无偿为村民写春联,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都要托请他去帮忙做记账先生。加上其为人正直,不畏权贵,因此在村里威信很高,深受乡亲们的敬重。诚澍的妻子是朱桥梅村人,童养媳出身,虽未接受过学校的教育,但通情达理,崇尚有文化的丈夫,重视对孩子的教育培养。
诚澍的两个儿子非常了不起,一边务农一边挑灯苦读,先后考上大学。长子喻逸君教授,南昌航空大学本科毕业,后获取北京理工大学硕士学位,现担任东华理工大学机械与电子工程学院副院长。次子喻忠东是高级工程师、注册监理工程师,南昌职业技术师范学院毕业后考入东北财经大学工程管理本科专业学习,现在广东佛山从事建筑工程质量安全监督工作。
松龄家族这三代人的命运其实就是整个近代中国读书人的缩影,文化世家的传统,在他们身上特别浓厚。如今松龄家族的第四代已经蓄势待发,小念教授两个儿子分别在2015年、2020年毕业于西南大学和哈尔滨工业大学,两校都是985学校。这个忠贞好学的文化世家,自清中叶道懋公首开端绪,至翰林秉绶公滋显发祥,两百年来文心相传、书香继递,足以傲然立身于南昌近现代最卓越的家族之列。
楼下埠喻氏与敷林喻氏一脉相承,皆源自豫章城头澹台门。千百年来,豫章喻氏遵循克忠克孝、惟读惟耕的祖训,在赣抚平原开枝散叶,渐渐形成一个个繁荣的喻氏村落。在我老家南昌县敷林蛟溪村附近,喻氏族人对读书人格外敬重,老辈子人常常用“眼睛好光”来形容一个人识字多,见闻广;对大字不识者乡人则鄙视其为“光眼瞎子”。
在松龄的老家城南一带,乡民对文化的尊崇则体现在为考取功名者立旗杆上。楼下埠村的功名旗杆滥觞于喻葆素,喻葆素谱名曰昂,清嘉庆五年庚申(1800)恩科中试第廿二名举人。1905年科举废除后,立旗杆对读书人来说已然遥不可及。1911年3月,曰昂的举人旗杆脚下居然冒出几株春笋,族人以为吉兆。是年8月,松龄于京师高等模范测绘学堂毕业,被宣统皇帝接见,御赐举人出身。家乡为其树起举人旗杆,从此楼下埠功名旗杆绝响矣。
楼下埠喻氏字辈“惟文言全子、宗道曰中庸、致诚尊德性、学问美纯功”,松龄是致字辈,其高祖道懋公在道字辈行六,故道懋公这一支后人按照习俗被称为“六房”。有清一朝,楼下埠村六房共在村里立起十一杆功名旗杆,仕宦科名之盛,甲于城南。直到今天,遇有族里学童成绩优秀,老辈子仍然会念叨:祖宗旗杆脚下有笋的。
《南昌县志》选举条目中喻松龄的记载后记:前些年读览民国二十四年重印的《光绪南昌县志》,在选举条目中看到有关喻松龄的简单记载:肄业于京师高等模范测绘学堂,被末代皇帝奖举人出身。由于手边资料不足徵,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弄清楚这位喻氏先贤的基本情况。
去年十一月初,我有幸参加楼喻村喻氏宗亲座谈,机缘巧合与鹤龄后人喻逸君和喻小念两位教授把酒言欢,方知松龄先生乃其伯祖。说来惭愧,前年三月,为完成拙文《旗杆林立楼下埠》,我曾专程到过楼喻村访谱,可惜彼时我眼里只有咸丰翰林喻秉绶,竟与松龄老先生擦肩而过。
缘于政治原因,父辈讳莫如深,两位教授只听闻松龄先生曾担任过国民党黄埔军校教官,松龄儿子诚鸿做过陈毅元帅的秘书,其他情况知之不详。又由于所处的阵营不同,解放后经历了那段特殊年代,松龄先生的事迹正史不见载,以至于一代才人,民国时期西学中用的开拓者、中国测绘业的奠基人、新中国高等数学教育的先行者喻松龄竟逐渐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基于此,打捞那段尘封的岁月,还原喻氏先贤松龄老先生的真实点滴实在是很有必要。
谨以此文向一个半生孤独、一世温良的智者以及他身后那个写大豫章喻氏的家族致敬!
另:百度百科上喻松龄的词条载其曾担任国民政府军训委员会办公室少将主任秘书。查阅1940至1948年国民党少将名录,喻松龄未见载,结合松龄大女婿戴文汉先生回忆文章,喻松龄担任国军少将之说不足采信。
资料来源:戴文汉先生回忆文章《先岳父绮岩公简述》、《南昌县志》、《江西交通史》、《江西公路志》、《城南喻氏族谱》、《朱姑桥梅氏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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