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巧合,稀里糊涂地就跟学妹去了武当山,踩在国庆节的尾巴上。
凌晨抵达,熬夜望断天明,一路上的翻江倒海都在双足感受到海拔之际烟消云散。
一路上也有观光车不停地来来往往,对晕动症反应强烈的我们,嘲笑那些在“宝马车”里“哭”的懒鬼们:这么美丽的山色,这么清新的山雾,透过那层车玻璃是要大打折扣的,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们可不会为难我们。
其实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风景区,不过我们还是选择了徒步,姑且来一次随心所欲的野游吧!沿着宽阔的盘山公路,一直往上。左边是霸道的山峰,右边是秀气的山谷,其间弥漫着秀气的山雾,远山只显现出黛眉般的峰尖。碎银子般的阳光透过云雾,折射出迷人的光晕。额,要我如何来形容呢?我也不知道,就当我是再一次醉了吧。
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轻柔的风拂过你的面,像二月春风残留的余温,整个人顿觉清爽许多。此时,若上天赐我一柄拂尘,我挥一挥衣袖,大概就能羽化而登仙了吧!
九点多钟的时候,我们抵达了太子坡,此时太阳已经从峰顶探出大半边脸来,光芒已经有点耀眼了。我一抬头,一座银色的,从半天峭立而出的“直壁”一下子撞进我的双眼。“金顶!”我们同时惊呼,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意外的惊喜。不消多说,拉丝般的万丈光芒直直地打在上面,而旁的山峰,有的还遮着面纱,再大胆、活泼一点的,也只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了。而她,也只有她,那么颓然地孤立着,落落大方地收敛了所有的目光,惊叹的,怀疑的,仰望的,她都一丝不落地收下,所以才会如此耀眼不是吗?突然就想起来一句话:“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你那里,你觉得我要点多少根蜡烛才能被人看见?”那么,你是拥有聚光灯的璀璨还是烛光的晦暗呢?“谁知道呢?”大家都是冲着金顶去的,可是谁也无法拒绝那剩下的秀美奇妙而不可言的71峰对不对?
第一日的行程总的来说,只是让我们打开了山门,真正见识“武当山真面目”的,当寄希望于第二日了。我们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双腿爬到离金顶最近的景点——七星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阳光和我们都显出了些许倦意。打电话给提前订好的旅馆时,估计只剩最后一口气问路了。爬了一级又一级的石阶,还是没能找到那家叫做“德顺旅馆”的。后来还是店主出来接的,那是个皮肤略黑的、高瘦的山里妹子。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耳朵上两只纯银打造的手工耳环晃荡着,一笑就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我们坐在屋外的藤椅上,喝了一口壶里的热茶,热热的茶水下下肚,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唇齿间竟有一股意外的清香。
啃了几口干粮后,山里妹子便把我们领进了房间。这次还真的是让我开了眼界,不足2平方米的小空间,只摆了一张双人床(也有可能是一人半的)和一张小小的桌子,要侧着身子才能过去。罢了罢了,50块大洋一晚还期待什么豪华套间吗?关上门,甩下背包,一把将沉甸甸的自己仍在了床上。睡吧睡吧,明天还有美丽的日出等着我们。
毫无预兆地,夜里终究还是醒了。我以为又是午夜梦回,一看表,才五、六点钟而已。不过山里的天,已经黑断根了。我披了件衣服踑拉着拖鞋踱了出去,一阵寒意袭来,可真是,夜凉如水啊!我斜靠在白日里歇脚的那张藤椅上,睁大了眼睛搜索着。阳光下的云雾、山峰、绿树,转眼都成黑黑的一大团,像一面黑缎子,就挂在你眼前。这么黑的夜,我只在乡下见过。可是这么清,这么静,这么凉的夜晚,也只剩今晚了。手肘靠在护栏上,双手托着腮,不知飞扬的发丝是否让我多了一层女性的魅力。正遐想着,兀自响起的一个声音吓了我一大跳,人在夜里神经就是这么的脆弱。“姑娘,那竹条很脆的,你不怕掉下去吗?”“不怕!”我同样也是干干脆脆地回了一句,(比竹条还脆)。这才发现旁边的桌子上还坐着一个人,红色的烟头提醒了我。我还以为那声音是从哪个黑洞逃出来的呢。真要掉下去,我可要传为佳话了。(荆楚日报国庆节专栏的头版头条上便会这么写‘某某大学一名大三女学生国庆节出游,不慎跌落山谷,芳魂永逝)。阿门,我可不是死了还要爆炸一下的鲸鱼,原谅我一时的灵魂出窍吧。
我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狠狠滴吸了几口仙气,抬头望了望天,很遗憾,没能发现嫦娥仙子的魅影。不过没关系,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见的。
一回房间,鼻子竟是完全不通了,浓重的鼻音有一种置身世外的空灵感。女伴也醒了,嘟囔着嘴絮叨着,一股子霉味。厨房里不断有旅客们传出的猜酒划拳的声音。我该庆幸那几口仙气了。
次日清晨,尚在梦乡的我被摇醒。一看表,才三点半。为了看日出,只得眯着眼睛刷牙洗漱完。一跨出门,就和湿润的山风撞了个满怀,那种凉凉的感觉,如女子的发丝,我甚至还闻到了若有似无的发迹香。是不是多吸几口,上山的路就会不觉疲惫呢?
怎么会疲惫呢?就算是疲惫,那也是享受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才对。可当看到直削鼻尖的、一眼望不到边的石级,我们还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
卷起袖子,看到两截白白的东西,我还是怔了一下。人就是,在黑暗中,对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会感到害怕。那是我的手腕啊。我用手指轻拭了一下“扶手”,一股透彻的寒冷直抵心脏,睡意全无。
双手扒着石级,步子一点一点地往上挪。人类聪明而又伟大的祖先啊,那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可不就是从这种手脚并用的攀爬中开始的么?爬了约十来分钟,鼻尖就开始冒汗了,我们终于抵达了第一个平台。卸下背包和攀爬的恐惧,我们坐在了石凳上。此时的山谷静悄悄的,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往下看,可不就是刚被我们征服过的天梯?点点星光打在光滑的石板上面,一副柔和的模样,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跋扈和嚣张。两旁是茂密的参天大树,我抬头看了看天,漫天的星子都在眨眼,石级上方的那一角小小的天空,茂密的树叶只松开一个天窗般大小的口子叫你去瞧它们。这像不像捉迷藏?我可惜看不到满天繁星的样子。一抬头,便是黑缎子上缀着的星子们,离得那么近啊!我甚至要怀疑,下一秒,它们是不是就会调皮地跳到我怀里,要我抱着它们,哼一会子儿歌呢?若用“手可摘星辰”也只是拾古人牙慧了。
喝了几口茶水后,整个人立马就清爽了起来,山间的凉意倒是一刻也没有放松,开始欺负起我这个“不速之客”来。“你听”,我又被吓了一跳。刚才只顾着和我的星子们交流了,竟忘了我还有一个女伴,比星星离我更近。我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耳朵上。一股汩汩的水流打在石头上的声音。我一下子惊喜起来。脑海中的画面逐渐清晰,这可不就是梦里见到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么?宣纸上泼洒的墨终于溢到现实中来。虽不是明月,可是那种清而不幽的感觉,倒也没叫我失望。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忘了吧。碎玉般如泣如诉的古筝会使我想起你,繁星满天的夜晚会使我想起你,清澈的溪流会使我想起你……可那,都不是你。我摘下一朵星光,藏进背包里,掬一袖清风入眉间,捧一抔山涧入心田。
人生中有许许多多难忘的时刻,可我,却想永远留在那一刻。我不是我,是山中的一缕芳魂,游走在人世间,终于迷途知返。
歇够之后,我们又继续上路了。可这一次,又是不一样的感觉,是激动的,满怀期待的。一路上,会有许许多多的惊喜在等着我们。
直到攀爬成为一种惯性,再没有何时比此刻更想生出一双翅膀了。我们完全是用信念在支配着肉体,连精神都所剩无几了。攀爬了一个多小时,连三天门还没到的时候。天空开始变得明朗起来。山谷里传出第一声鸟叫。陆陆续续地,其他的鸟儿们也起床了。“你还能分辨出那第一声鸟叫吗?”谁知道呢,就它自己知道吧,也许,它正为自己第一个偷窥到天明而窃喜呢。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赶紧爬到山顶去!手上、背上、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头发估计也是乱得不成样子,外套被我一把扯下来,极不情愿地搭在肩头,活脱脱一个挑山工。谁能想到前一刻,这个姑娘还一脸圣洁地端坐在石阶上,庄重地接受这明月清风的洗礼呢?
若不是亲身体验一回,我就不会知道,置身于顶峰,不只是有俯瞰一切的开阔,那更多的奇妙,这简单的四个字是概括不了的。只恨在下鄙陋,才疏学浅的文字无法匹及那种雄奇壮丽和内心狂放的感受,第一次有了想买一部单反的冲动。我想要大脑零部件生锈的时候,还能坐在摇椅上,温暖的阳光下,记忆慢慢在发黄的相片上晕染开来。
在朝天门看到的,还只是天边漾着的一层瑰丽的红晕,像少女的腮红。那层颜色慢慢深了起来,也渐渐浮了上来,我猜想,那是不是从织女手中抖落的一层轻纱。远远的天际,它迎着金顶,一下子就跳出了群山的怀抱,像刚刚孵出的鸡蛋黄。山间缭绕的雾气缓缓散去,连绵的群山在相等的海拔处只露出小小的一截。一直延伸着延伸着,莫不是天梯?墨玉一般的绿色只冲撞着你的眼睛,轻柔的风温柔地托起你的脸庞,明亮而不刺眼的朝阳为这上等景色打光。所有的汗水,都值了。只愿它们滋润了大美武当的花花草草。
回校的时候,躺在床上,我只记得明月,只记得清风,只记得山泉,只记得满山的雾气和明媚的朝阳,一时竟无法入睡。起身想去接一杯水来喝,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了。
可是,那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感觉,却是我的,谁也盗不走。这样想着,我竟酣然入睡了。梦里,调皮的星星在我的额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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