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月季

偷走月季

小时候，村里有户人家，额外的与众不同。比如说，别的人家都是敞开的场院，他家独独建起了围墙；别人家房子里的地顶好是水泥的了，他家却在水泥上刷着光滑的红漆；别家的主人都是无拘无束地随意穿着，偏他家两个老人总是穿戴整整洁洁；别家要是房前屋后有空地，种的都是萝卜白菜，只有他家种满了许许多多的花。

我对下河摸鱼上山摘果子的兴趣不大，成日里在家一言不发堆积木，或者一个人田间屋后转悠。最喜欢去的就是他家，虽然要经过一段有点幽暗的林间小路，但一点也不影响我偷偷去的兴趣。先猫在他家铁门的缝隙里观察，确定没人，轻轻推开门溜进去，迅速蹲在他家的花坛边。他家的花养得格外精神，绿植叶片肥硕油亮，鲜花硕大芬芳。那时节正是月季盛开，层层叠叠的月季花瓣坠得花朵都垂下来，花瓣粉嫩细腻，香气浓郁，缀着点露珠，像仙境里才有的一般。伸手摸一摸，捏一捏，用鼻子嗅一嗅拿脸蹭一蹭，好不快活……偷偷蹲着迅速挪动出去，一个星期总是有那么几回。

有一回，就动了歪心思。捧着花，就想一摘几朵带回家。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想摘。抿着嘴，屏住气一下子摘了好几朵。突然，就被女主人抓个现行。她佯装怒气，还告诉我要告诉老师。这可把我吓坏了，烧得耳朵发烫，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后来她温和了些，告诉我，花还是长在枝头好看，摘下来没多久就枯萎了。如果喜欢他家的月季，每天都可以来看，只是绝对不可以再摘。我这才跟她一叠声说对不起……

后来我不仅去他家的院子看花，还跟老爷子请教如何写文章，老爷爷人很朗润，戴着老花镜给我耐心批改那水平低劣的文字，还请我吃长方形的桃酥饼。再后来老奶奶偶尔会来我家打牌，还总夸我是个懂事的好娃娃。我家建杂屋，也拢出了个院子，老爷爷很大方地把自家的万年青分了几株给我们，没过几年就长得枝繁叶茂。再后来我也去过他家的书房，幽静幽静的房间都是大红色的纸，涂点口水抿一抿小嘴就通红。长大了我还请爷爷为我写过一副对联……他们两夫妻说话都是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对人也总是和和气气的，现在来说那就叫透着一种文化人的素养。

离开家乡好久好久，但是月季花的样子我还记得很清楚，两位老人家的慈眉善目我也没有忘记。有几次做梦，又去了他家的院子，那里现在不仅种着各式花草，还种着许多果树。在梦里我又没管住手，偷摘了一颗果子吃，还怪甜呢！

真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去去那个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