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第一次留步巴黎,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巴黎。
然而此刻的我被大雨囚禁在了弗莱德尔大街的一个公交车站里,沿着车站的雨檐滴落的雨水黏连成线,我仿佛被囚禁在这透明的囚笼里了。
巴黎的天气有时确实变化无常,就像波澜不惊的人生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迎来一场倾盆大雨。我听着凌乱的雨声,心情就如那灰蒙的天空一样沉重。
几个小时前在戴高乐机场落地的时候正是黎明时分,橙红色的阳光从东方的天际蔓延开来,将停驻天边的浮云点染上梦幻的色彩。驻足远望,突然发现之前很多次与巴黎相识的记忆都在“匆匆”的罅隙中漏掉了——我总是匆匆地赶到酒店,匆匆地路过香榭丽舍大街,匆匆地与巴黎人擦肩而过,匆匆地就错过了巴黎。巴黎就像是迷蒙的烟雨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我眼中徘徊,而我却看不清她的容貌。
与我的沉重不同,朋友则悠闲地凝望着雨中的巴黎。在巴黎已经生活了近两年的他似乎也沾染上了些许巴黎的气息。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的圣母堂在雨幕中显得孤独而庄重;眼前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巴黎人撑着伞在雨中漫步,脸上竟丝毫没有匆忙之色!似乎巴黎人的性格里就生长着一种从容与浪漫。
巴黎火车站里那段跳跃的旋律恍惚间又在我耳边萦绕回荡。两个素不相识的巴黎人指尖下的旋律能交融出怎样的浪漫?我于此才领略。他们时而相视一笑,时而交换着位置,就像合作了多年的密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脸上尽是惬意和享受。巴黎的从容就像这拥挤的车站里一曲明快的旋律。朋友告诉我,几乎巴黎的火车站里都会放着一架钢琴,每个人都可以即兴地弹一曲。从前人说“六朝”的卖菜拥都有烟水气,巴黎人谁身上都长着一两根雅骨吧。那些在塞纳河畔与我擦肩的巴黎人们,他们的脸上几乎是同样的惬意和享受。塞纳河里倒映着那些闲坐在河边聊天的年轻人的影子,而街角几乎遍地都是的“咖啡”里,也有不少大概四十岁的中年人,他们享受着午餐后的咖啡,端详着来往的人群。巴黎的浪漫亦沉淀在这样的生活里,让无数人眷恋。
而在国内,这样的情景却很少能见到。能见到的是那些拎着公文包每天挤地铁的西装领带;能见到的是马路上的水泄不通,马路边的行色匆匆;能见到的是星巴克里那些被匆匆进来的人们匆匆打包拿走的咖啡。每天清晨面对着天边晨光熹微的浮云,那也只是一道不能挤进我们的“To do”清单里来的风景罢了。
我问朋友,“为什么巴黎人总是这么悠闲?”
朋友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啊,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或者说,是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活在当下。”
我反复品味朋友的这句话,感受着来自巴黎的风,似乎风中都裹挟着一股浪漫的气息。我想大概巴黎人的从容很大程度上是被这座城市赋予的吧!你看咖啡里米黄色的信笺牵连着人们的情思,盈满香街的花香则氤氲着巴黎人的浪漫。巴黎人把失意揉碎在刚果方场的喷水池里,和着砖厂花园里缠绵的乐声喷薄而出。你一低头在塞纳河的柔波里寻觅到了卢浮宫的倩影,那儿也收藏着许多失意人最后的呼吸……这弥散巴黎的艺术气像米罗一样雕刻着巴黎的生活。如梦般的巴黎在我脑海里飞快地推移。
此刻听着那欢跃的雨声,我忽然意识到:悠闲,首先是摆脱生活的重压。我们总是在追求所谓人生的意义,总是把自己囚禁在生活的囚笼里。然而人生的意义从来都不是完成了多少工作,人生的意义就在于追求意义的这个过程,即巴黎人的“活在当下”。
生命的云端总会托载着那些惊喜与美好停驻在人生的天穹之上,我们对于云端的期待即是对生活的热爱,“热爱生活本身往往更甚于热爱其意义”。若眼里只有地面的沙尘,那心中怎能装下云端?
对于巴黎人而言,巴黎就是云端;对于我们而言,云端就是巴黎。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感谢这场大雨。事实上我们应该感谢生命中的每一场大雨。毕竟云端终会浮现于雨后的那角天空。
雨渐渐停了,残留的雨水顺着古典的公交站牌滑落。天边云光初乍,云端又重新浮现在天边的天空之上。云端之下,圣母堂又重新沐浴着光辉。这座经历了中世纪的暴雨洗礼的古老建筑,不也曾困惑,也曾陷入过绝望么?一个巴黎人的从容尚且如此,一个文明若要发展得从容,亦要摆脱历史的重压。于是文艺复兴的曙光倾泻于历史的云端之上,整个欧洲都为之仰望!
我与朋友沿着弗莱德尔大街继续走,但我已不太在意到底往哪走。我只知道,下一站,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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