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

    岁月不居，鬓发渐霜，生活节奏就慢下来，人就容易怀旧，只是不曾想，旧时的千头万绪，第一个被我牵出来的居然是号称我国五大水果之一，却又不登大雅之堂的柿子。

        在我幼时，家乡的田间地头，村前屋后，沟岔梁峁，到处是一株株一排排柿子树。春天，柿子树抽出嫩黄的芽苞，覆盖着细密的茸毛，让人联想起初生的猫咪，那种温暖柔软娇嫩呵护感，是治愈心灵的良药。这时候将柿子芽采摘、汆水、浸冷、晾晒、切丝，入瓷罐密封，就做成了柿芽茶，有止血降压，清血降脂的功效，并且不含茶碱，不会导致失眠。淘宝大概30元一两，三高人群不妨一试，但是长期饮用对肝脏不利。

        入夏，柿叶嫩绿中略带鹅黄，这时候柿花开放了，似乎没有什么香味，但依然蜂蝶成群，嗡嗡嘤嘤。柿花四瓣，呈嫩黄白色，温润玉脂，花瓣有绿色花萼保护，绿萼黄花，相得益彰。稍后一些，小柿子顶着它的花瓣，像小孩子带着寿星冠一样，羞涩的探出脑袋，这功夫，树下变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女孩子把落花捡起来，串成项链手链；男孩子把落地的小青果捡起来，摘掉柿蒂，插上牙签粗细的短棍，开始斗陀螺；还有些个特别的孩子，摘下柿子花儿，舔花屁股，味道略甜略涩；当小青果长到不太适合玩陀螺的时候，柿子树已经绿树浓影了，在树下，或席地,观察阳光透过叶隙形成的光斑,感受蚂蚁跨过光影界限的迟疑;或仰卧,在绿叶中寻找那一枚枚稚嫩的青果，就像数星星一样，总也数不明白;或攀上粗壮的树杈，带上一本课外书，耷拉着双脚，在蝉声鸟鸣中消磨午后的时光。

        入秋后更是碧叶丹果，艳丽悦目，这时候更多的是翘首搜寻那些早熟的蛋柿，性急的倘若发现一颗，就迫不及待爬上树摘下来，聪明的就多找几颗，然后爬上树，一次满载而归。当然有时候他们也互相配合，一个在树下指点江山，一个在树上南征北战，共同摘取胜利的果实。柿子果浆甜而不腻，果肉入口软滑，是农家孩子常见的甜食之一.

    秋天自然少不了赏红叶，大家都说香山红叶好，岂不知柿叶经霜，毫不逊色于枫叶，此时橙红的柿子点缀在火红的柿叶之间，更富有情趣和层次，偶有火红的软柿子，更会带来惊喜，它不像橙色的柿子一样涩，可以直接享用，为此又增加了寻觅和发现的快感。每到霜降季，那满坡的霜叶，远远望去，艳若桃李，宛如云霞；走近瞧瞧，柿叶中闪烁着的那一枚枚橙红的精灵，更是清新可人；摘一颗火红的软柿子，那色泽艳而不俗，那手感温润如玉，心心念念想一亲芳泽，却又不敢大力亵玩，捧在手心怕碎了；

        冬日，当柿叶全部落尽，火红的柿子像谷穗挂满枝头，一颗柿树就是一面战斗的旗帜，拉开对抗寒冬的序幕。枝头那一嘟噜一嘟噜垂着的，如流火，似葡萄，沉甸甸的把树枝缀向地面，让你不由升起丰收的喜悦，继而赞叹黄土地的厚重。而枝尖那在北风中傲娇着的，如丹丸，似火鸟，火苗似的把萧瑟秋日点燃，让你不由有逆风飞翔的豪情，唐代诗人刘禹锡作为为数不多的赞扬过柿子的诗人曾写道,” 晓连星影出，晚带日光悬。本因遗采掇，翻自保天年。”，作者借物言志，表明自己矢志不移，为永葆国家安康人民安乐，披星戴月，在所不辞。我等俗人，没有此等情怀，但每每看见在北风中顶霜带雪，桀骜不驯的火精灵，身上的疲惫就一扫而空，充满坚守的勇气。

        而我生来就和柿子有不解之缘，从小乡邻都喜欢种柿子树，家家户户都有事事如意的念想，如果哪天看见喜鹊落在柿树上，更是吉兆，这寓示着事事如意，抬头见喜，也预示着有亲人或者喜事要上门。

         柿子讲究点的吃法是做成柿皮、柿饼、或者把柿子汁和面粉拌在一起，烙成柿子饼。一般的人家就是在门楼上铺些稻草，将秋日收来的柿子小心的一层一层摞在里边，等到冬天柿子会自然脱涩，这时候柿子软糯粘甜又不腻，在冬日无法去田地劳作的日子，生一炉火，一家人围坐着，在火炉上坐一盆开水，把柿子放盆里温热，然后边吃边拉家常，其乐融融。在开水中温柿子，一个明显的原因是冬天吃柿子有点冷，还有一个原因是开水烫过的柿子，就像开水烫过的西红柿一样，容易剥皮，剥过皮的柿子，溜光水滑，看起来更干净卫生。还有些柿子，可以用温水脱涩，将柿子浸泡在38度左右的温水中一昼夜，即可食用，经过这样处理的柿子硬脆甜，但是费时费力，保存期短，而且需要特定品种，因此也不是经常能吃到。

        小时候柿子是常吃的甜食，还有一种是红薯干，把红薯洗净、蒸熟、切条，阴干，就成了红薯干，平常咬起来有嚼头，炒熟后嘎嘣脆，只要你有个好牙口。遗憾的是，这两种甜食不能一起吃，我就曾经吃得胃胀吐酸水，据说严重的话，会形成胃结石。

        柿子还有个用途，是做柿子醋，虽然柿子醋有千年历史，但我很抵触吃酸，印象比较深的是，后来父亲喜欢给柿子里边夹杂些苹果酿醋，这样的醋有股淡淡的香，入口有股浅浅的甜，我很喜欢。那些年每到夏秋，总对耕田归家的父亲有种特别的期盼，因为父亲的笼担里，在柿子叶、核桃叶、或者是一把青草之下，会埋藏着惊喜，有时是几颗桃子，有时是几串葡萄，有时是几颗羊奶奶(现在才知道是鹅绒藤的果实),更多的时候，是几颗红艳艳的蛋柿。

        上学的时候，邻居好几家，家里有葡萄园，为了不让孩子们乱跑撒野，每年暑假，就让我们去看园子，现在看来，其实不看不打紧。这时候园子旁的大柿树，就成了我们的庇荫，在柿树下遮阳避雨，游戏打牌，渴了就在坡下的浸水潭里打水喝，困了就在树下铺上麻袋睡一觉。有一年暑假，我在树上找软柿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粗壮的三叉树枝，架个板就可以当桌子，刚好旁边伸过一条横枝可以当座位，后来这棵树，就变成了我的书房，每年的暑假，我都在这棵树上学习，当然也发生过掉书掉笔掉本子的意外……

        柿子于有些人来说是道旁风景，于有些人来说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水果，但于我来说，是乡情，是美食，是父爱，是亲情，是成长的历程，也是是抹不去的童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