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踩着高跟鞋啼嗒啼嗒地穿过走廊,鞋跟的回响被扩散得很远很远,她嘴角向下撇着,时不时低头看看自己的裤脚,手提包一动不动地贴在大腿的外侧,沉沉地像一块大砖头。前方迎面走来几个陌生面孔的男人,她假装低头检查裤子口袋以避免不必要的尴尬的寒暄。这招她用过很多次了,以至于七个月的时间里,她都没有认识新的朋友。她的心思悬空着,感觉自己整个儿飘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一个叫鲁克斯的男人,霸占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不愉快发生在一天之前,他们曾经是多么欢快的一对,他们的欢声笑语,他们的玩笑话和不经意的调情常常引来旁人的侧目。仅在一天以前,一次偶然发生的争吵把一切就像一面镜子一样被摔碎了。
“咚咚咚”琼敲响了男人的门。鲁克斯眉头紧锁,用困惑的眼神打量了女人的神情。彼此没有像以往一样寒暄。女人像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声音被一种厚重的东西牢牢地堵在了喉咙里。
琼开始脱鞋,把自己从制服里解脱出来一部分。借着桌子的支撑倚站着,男人默默地等待着什么,男人的沉默给了琼开口的勇气。她开始厉声悉数着自己的委屈,她眼睛中愤怒的凶光像子弹一般射在男人的脸颊上。这个男人就是鲁克斯,他高大,健壮,齐肩长发紧紧地束在脑后,凹陷的灰色眼睛在高高拱起的眉骨之下显得更加的沉着,严肃,深不可测。他把双手平摊着自然垂落在大腿上,佝偻着脊背,时不时无奈地轻轻地舒一口气,在听完女人炮珠般地轰炸后,男人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琼终于安静了下来,男人开始了他的自白,琼的双眼只注视着墙壁,而不去看他,用这样的方式表示反抗。头脑中在盘算自己的想法,以至于她对男人所说的一切充满了不可遏制的鄙视。鲁克斯慢条斯理地说着话,他的双眼一直注视着女人的侧脸,要求女人看着他的眼睛。琼只是倔强地说了一个“不”。内心刹那萌生出一丝昙花一现的得意。突然,她开始后悔, 她在心理默默回想,这场争吵竟然完全是源自于她对男人的误解以及误解之后产生的臆想。意识到自己无理取闹是这样疯狂的程度,女人又羞又恼,她意识到不知该如何结束这样的对话。
疯狂与冷静都在同样短暂的时刻发生,琼对自己情绪的失控程度暗自惊叹。
沉默良久后,琼和鲁克斯面对面相视而坐,琼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泪眼婆娑,委屈巴巴地望着这个她不久前才开始依赖的男人。鲁克斯从她哭红的双眼中看到了她的愧疚和担忧,但是他仍然不为所动,在琼尝试抑制哭泣的时候,他甚至还鼓励她哭出来,说这样身体上会舒服一些。琼开始感觉到,鲁克斯身上有跟寒铁一样冻人的意志。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鲁克斯非常坚决地说“我们最好不要再有任何联系”。说这句话时,男人的神态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女人顷刻之间就在上面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澜。鲁克斯冷冷地看着琼的面孔,只想要快速结束眼前的一切。琼的眼泪让他反感,他的面孔变得厌烦和冷峻。女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在这个完全封闭的房间里,悲伤的琼被无限地放大,她听不见男人的申诉,听不到男人的斥责,她想要任由眼前的这一片混沌淹没她最后的理智。她伸出去的双手似乎想去抓住些什么,却一次又一次地被男人挡回。
隔壁有人挪动椅子的声音暂时打破了门这边凝重的气氛。鲁克斯坚决请求琼离开他的房间,并且不再有任何的来往。突然的决定对于琼来说简直如雷贯耳,她不敢相信这个往日如此温润体贴的男人在她的注视之下如此冷静严肃地说出这句冰冷的话。
她现在可以看着他的双眼了,可是男人的眼神里却换了另一种神态。一种陌生的,遥远的,深渊似的黑暗的冰冷。
有一秒的时间,她几乎完全相信了男人的决定一定是认真的而绝非赌气。就是意识到事实是那么的不可逆转,琼的心似乎被掰成碎片,一声绝望的呻吟从她嘴里发出来,她不顾男人的反对把手揽向他的脖子,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肩膀绝望地抽泣起来,想要最后一次沉浸在男人的臂弯里。他的双手青筋凸起,强壮有力,曾多少次揽住她瘦弱的肩膀和柔软的腰肢啊。然而现在,男人的手没有抚在琼的后背上,琼滚烫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在男人的后背。鲁克斯冷冷地注视着门把手的方向,好像眼前根本就没有别人存在,他听不到琼的恳求,也感觉不到琼的眼泪是多么的滚烫。
终于,离开的时刻到了。争吵过后的情人的告别是如此的丑陋。鲁克斯威胁着用自己的离开让琼彻底绝望。他转身开门出去,留女人独自站在房间的中央,她突然望着电脑屏幕,忍不住点开了对话框。门外突然响起慌乱的解锁声,男人开门进来,伸出修长的手去够未锁屏的电脑。
琼不再固执地留在原地,好像瞬间她就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安静地从男人旁边经过,就像一个轻飘飘的气球,她头也不抬地,轻轻地抛下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鲁克斯如释重负,他的手掌把握在手里的电脑紧了一紧,然后满意地关上了那扇门。
已是深夜了,琼走在每天来回的通道上,拖鞋在地板上摩擦出哑哑的声音,她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她红肿的双眼,忘记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女人整个儿都变得静悄悄轻飘飘的,现在,她需要某样东西,帮她感知地面重力的吸引。
琼不理解屏幕上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男人发出的每一个句子都比平时和她交流的要长。她又开始臆想起来…
突然,女人起身站起来,打开窗户门,像抛一块砖一样,把自己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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