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另一个世界的爷爷奶奶安好

祈愿另一个世界的爷爷奶奶安好

江南水寺中元夜，金粟栏边见月娥

又是一年中元节，历朝历代在这个隆重的祭祀节日里吟诗赏月放花灯的场景不多见了，小城的街道两旁、住宅小区路边不时鞭炮阵阵，纸钱飞舞，还有的人回老家去放鞭炮、烧纸锭，祈愿另一个世界里的故祖先人保佑活着的家人在这个世界平安、健康、富足。这无疑是适合现代人生活和工作节奏的祭祀方式。老人们也总是会叮嘱孩子们七月十五这晚不要出门，不要拍照，早早在家休息就好，空气中弥漫开丝丝挥之不去的阴森恐怖气息。虽然知道阴阳两隔不在同一个时空维度，但还是有些许胆怯情绪。

爷爷奶奶去世五年了，我更愿意在这个日子里独自一人安静地怀念，仿佛他们还未曾远离。

爷爷奶奶共养育了九个儿女。母亲是长媳，对二老颇有微词，埋怨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没有得到长辈的一点照顾，而父亲外出谋生只能独自承担抚养儿女吃尽了生活的苦。爷爷奶奶家的日子在那时算是不错，享受了先祖是革命烈士的荣光。听说那时年轻高大的爷爷是突然一天在田间劳作被穿绿军装的人叫走，挽起了裤腿在当时的人民公社就参加了革命工作，不过在文革的时候也游了街戴上了高帽子。后来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荣调到县里当了部门领导。在我记事起，爷爷奶奶家条件好，住的是宽大敞亮的砖瓦房，父亲四个兄弟每人都有一间。屋前铺了一块长方形水泥地，水泥地两头一头搭了个专门放柴火的棚，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干木柴，棚顶有一棵石榴树和一棵李子树茂盛的枝叶遮荫，另一头是通往村外的小路。跟房屋平行的那一边长着几株高高的美人蕉，在春夏之交开着红艳艳的花朵招人喜爱。叔叔姑姑们经常会在水泥地上打羽毛球，我会屁颠屁颠地跑去捡拾掉落在地上的球，开心极了。那时因为交通不便，爷爷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回来后村子里的人都会赶趟儿般来家中坐坐话话家常。过年是最高兴的日子，能够得到爷爷5元压岁钱。矮胖的奶奶有点小气，她会把爷爷带回的好吃的水果、饼干藏起来，分一点点给我和弟弟打发一下，这也让母亲生气，故意不让我姐弟俩过去凑热闹。自小跟爷爷奶奶不是很亲近，倒是跟着寡居的穷困的外婆住了好几年时间。

在我小升初的那年，父亲坚持把我转到县城读书，暂时安在爷爷上班的大院里小住了一段时日，时常看到爷爷喝茶看报纸学习文化，尝到了好吃的食物水果味道。不久在县城租了房，一家人算是安顿了下来，初中快毕业时父亲单位分配了一套房子，母亲的心才算真正踏实。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把奶奶也接到了县城，家里的老屋就闲置了。每每逢年过节，爷爷奶奶家是最喧嚣的日子，大大小小几十口人欢聚一堂，尽享天伦之乐。平时儿孙们各忙各自工作与生活，去得都不太多。待我成家后，大多数逢年过节的时间也是在夫家团聚，偶然想起有小半年都没去看望爷爷奶奶了，赶紧趁周末带上儿子去打个转，陪老人家说说话，不免心生愧意。自从为人妻为人母后，我理解了早年的奶奶没有照看孙辈的原因，她和爷爷生养了那么多儿女，哪还有精力呀。我也劝慰母亲，过去的艰难不再，都要相互体谅。见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母亲终于释怀不再计较。

爷爷一直有冠心病，天天要吃药，七十多岁时遵医嘱戒掉了吸了大半辈子的香烟，上午陪奶奶去菜市场买点菜，下午去老年会所打打小麻将。奶奶一向耳背，不识字，爷爷竟然教会了奶奶认麻将，甚至能够看得懂别人打牌。二老常在家两人搓几局，这简直就是个奇迹，不知爷爷耐了多少性子才让奶奶记全。现在想起来都倍觉感动。爷爷八十岁时就不出门打小麻将了，主要的外出活动就是两老搀扶着去菜市场买菜。奶奶对爷爷有些担心，怕他先行一步；爷爷自己也很担心，怕他先走没人陪伴奶奶。出乎意料的是奶奶突然病得很厉害，送到医院就查出乳腺癌、喉癌晚期，不久连米汤和水都难以下咽。爷爷是常年挂着吸氧机，去医院看望奶奶都很艰难。在奶奶还清醒的时候，强烈要求回老家去。在儿女们的陪同下，奶奶颤颤巍巍地回去收拾几件换洗衣服，两个老人眼含浊泪对望良久，临出门时紧紧拥抱着，什么话也说不出，都知去日无多。做儿女的也只能在旁边抹泪，面对这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是那么地无奈、那么地无助。

嫁在省城的二姑平时很少回家，在奶奶病重的日子里，尽心尽力照顾了两个多月。奶奶在最后的弥留时刻，嘟哝着都是对爷爷的牵挂，没能见上相伴近七十年的爷爷撒手人寰，抱憾而去。奶奶去世的消息不敢告诉爷爷，怕他承受不住打击。在父亲陪伴他的某一天，爷爷就问大儿子，你母亲走得还好吗?原来他早就知道，他是有感应的。在奶奶去世三个月后，爷爷在老家满堂儿孙的祝福里度过了九十周岁生日，第二天就溘然长逝。

爷爷奶奶留下了十万元存款，除了一些开销，九个儿女每人分得了一万。一万元对于现在的家庭又算得了什么呢?可这是爷爷奶奶一辈子省吃俭用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辛苦钱。我一直在想，对父母长辈最大的孝顺到底是什么?

其实，最大的意义莫过于生前常回家看看，陪他们说说话、看电视、逛逛街、给他们钱花、鼓励他们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和食物，甚至在他们身体条件允许的时候，带他们去看看大千世界，欣赏一下别处的风景，体验下坐飞机、高铁、轮船的感受。哪天他们身体不适了，好多想法和愿望就难以实现了。不要等到那一天到来时，再痛哭流涕没有照料好双亲，悔之晚矣。至于身后名，在旁人眼里把亲人的后事办得再风光，在祭祀的日子里做得再体面，也只能空慰自己那颗曾经荒芜粗糙的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许只有人到中年才能体悟其中的悔恨与无奈。

生命轮回，历经来时千条万条悲欢人生路，最后走时或平淡或传奇都是殊途同归。

写着写着，心里就不再害怕了。阴阳两个世界本就是一个个生命轮回的宿命。祈愿另一个世界里的爷爷奶奶安好，护佑这个世界的子孙后代懂得珍惜、感恩与孝道，传承爱的语言与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