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篇故事都独立,不用担心没看过前一篇]
“挑大的黄的,别啥都摘啊。”健健看着休休大小都抓,扑扑通通一边摘一边掉的样子,痛心疾首地小声道。
“绑好,绑好再仍,刚才都撒啦。”强强骑在墙头上伸开双臂,三条抬头纹纠集在一起,满头大汗,准备接应健健扔过来的一袋子杏,小声道。
“差不多了吧,够了咱们就走吧,别来人了。”鱼鱼在树下放风,吓得脸色惨白。
最后一袋子绑好,休休先跳下来,接了健健递来的袋子,欠身让哥哥健健也跳了下来。
“大功告成!”健健双手握拳,摆出个胜利的姿势。
鱼鱼踩着健健的肩膀,抓住强强的胳膊,翻上墙头,再踩着墙那边刚刚的肩膀,跳下地来。
休休如法炮制。
健健最利索,什么也没踩,抓住骑在墙头上的强强的胳膊,蹬住墙面一跃,翻身上墙,一个趔趄,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抓住墙头,扶稳了。
“我的小刀掉了!”墙头上只剩下健健和强强两人,大家正要接强强下来时,他低呼道。
“来人了…”不容健健说完,强强已经翻下了墙头。
两男一女的脚步渐行渐近,还牵着一条牧羊犬。
“快跑!”健健低声喝道,翻身轻落在强强身边。
“偷杏子吗?!”其中一个男人已经看见了俩人。
“快快跑!”健健大声喊道。
“别等我!你先跑!”强强仰天喊道。
俩人都用能把人震聋的音量互相喊叫,其实是在通知外面的人。
刚刚、鱼鱼和休休听见墙里面的喊声和奔跑声,吓得魂飞魄散。刚刚翻身骑上三轮车,没命地猛蹬,鱼鱼和休休在屁股后面边推边跑,看车速差不多了,一跃跳上车,呼呼跑远了。
健健和强强朝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迈过大渠,鞋都湿了;穿过玉米地,剌得脸和胳膊腿生疼;冲过割过的麦茬,扎得脚生疼,那仨人已经不见踪影了,牧羊犬却仍穷追不舍。
现在局势陡然转变,二对四变成了二对一。
健健一个急刹车,拉住强强,两人瞪视着牧羊犬。
那牧羊犬也瞪视着两人,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
健健稍弯点腰,那牧羊犬也放低点身子,健健再弯点,对方也弯点。
健健“呼”地猛蹲下来,吓了强强一跳,牧羊犬“嗷”地一声,掉头就跑,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强强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儿来:“哥,你咋就把它吓跑了?”
“家犬最怕人弯腰,弯腰就是拣棍子打它了。”
“那你咋知道它是家犬,万一是刚养的呢?”
“我怎么弯腰,它就怎么弯腰,显然是训练很久了。”
俩人如释重负,一屁股摊在地上,大笑起来。
回到“根据地”,其他三人并没有开动吃杏,正无聊地逗着土蜗牛。
土蜗牛生活在土墙下的松土里,一个下窄上宽的漏斗漩涡,里面八成就住着个土蜗牛。
捡根干草棍儿轻转两下,深感被侵犯的土蜗牛就愤愤地钻出来,一把抱住侵略物。这时候轻轻一提,保准就拎上来一只。
仨人见健健和强强平安归来,高兴得跳起来。
鱼鱼铺开带来的塑料布,刚刚和休休、去旁边的水渠里胡乱冲一冲一大包杏,散在塑料布上开始大嚼。
这个水渠清澈见底,掩映在马莲草茂密的枝叶底下,不少人在里面见过浑身花纹的小水蛇。但它水质无害,很多大中午赶路的人走到这里,往往拘两把清水劈脸喝了,再痛快洗个脸洗个头,心满意足地走远。
他们偷杏的这家院子里种了很多品种的杏子,有像个桃子这么大的大梅杏,巴扎上卖得可贵了,平时大人才不会给小孩买呢。有中等个头的麦黄杏,麦子熟的时候,这种杏子就熟了。还有一种薄皮杏,除了皮薄、不怎么甜之外,果肉中间还布满了细细的丝,吃起来涩涩的,没得选的时候,这种杏儿也被吃个精光。
就像冬天苹果不多的时候,刚刚的一个苹果吃得最久,他能把四周啃光了之后,一直唆苹果把儿,从苹果屁股开始,唆得只剩个
果枝上连着点儿皮和肉,还舍不得仍,总惹得大家笑他。
最抢手的是“吊死干”,学名叫树上干杏,因为在树上风干也不不掉下来而得名。这种杏成熟的过程是由青变黄,再从黄变成小红脸,这时候就已经特别甜了,可仍牢牢地抱住枝叶不下来,用杆敲和踹树都不管用,只能爬上去摘。
休休他们通常就挂在树上,现摘现吃,吃饱下来。都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可这种杏不但不伤人,还是能空腹吃也不胃酸,吃饱了也没事。一是因为这种果肉本来就比其他杏养胃,二是它的杏核很薄,一般的牙口都能轻松咬开,杏核也无一例外地是香甜的,不会苦。酸性的果肉配着碱性的杏核,酸碱中和,就更不会让胃里泛酸了。
有次妈妈乔乔和豆豆妈一起走累了在一棵“吊死干”树下休息,又累又饿又渴,爬上树一顿大嚼,吃得饱饱的,才下来继续赶路。要是其他的杏子啊,这么吃是会胃痛的。
这次健健他们一顿胡摘,也不管是什么品种,麦黄杏已经被主家吃光了,只摘到零星的几个黄的,其他的还都青青的,带着毛。
大家才经过了又惊又累的一路狂奔,都埋头嚼着,偶尔发现一个微黄的,总要眼前一亮,大叫一声,引得众人羡慕。
整个青杏季节就这么过去了,每年都是如此,好像孩子们永远都等不到杏子成熟的那一天,就像盼望自己快快长大的这五个人,好像长大的那一天永远都遥不可及……
他们把杏核收集起来,挑出五个又大又圆的,磨得光光的,揣在兜里玩抛石子。
他们挑看起来像是吊死干的杏核砸开,“呀!呸……苦死了”,十之七八都不甜,又苦又涩。
他们把大袋大袋的杏核砸开,挑完整的装袋,等着来收杏核、羊皮和破烂的人来买,卖出的几块钱全都买成雪糕,几个人坐在大太阳底下烫烫的柏油路上,大汗淋漓地猛啃,痛快极了。有时是在沙窝,大家吃得正起劲,刚刚道:“看我看我!”“嘣!”一声,他挪开屁股,沙地被他的屁炸出一个坑来,接下来当然免不了一顿群殴。
对戈壁滩长大的这群小孩来说,“老家”总是蒙着层神秘的色彩,包括有关它的种种传说。
传说老家有户人家有七八个孩子,每年到结青枣的季节,总要有一个孩子死去,接连四年,每年一个,连远近闻名的名医也一筹莫展。
这家的父亲一咬牙,给今年死去的孩子开膛破肚,发现孩子的肠子上沾满了枣核。父亲心头大震,砍光了家里所有的枣树,勒令孩子们不许再吃一颗青枣,从此果然再也没出过事。
休休从悠长的梦中醒来,好像自己就在目睹青枣事件的全过程,她从撕裂般的腹痛中醒来,奔去厕所。
上吐下泻,黎明的时候。
爸爸慌忙发动他那辆白色的蹦蹦车,妈妈把她抱在怀里,一路冲向镇里的医院。
后视镜里是健健和鱼鱼迷茫又隐隐羡慕的神情,渐渐变小了。
红色的太阳一点点地跳出地平线,远处弥漫着青色的薄雾,是早晨的露水。
休休心里有点惭愧,如果不是自己生病,爸爸妈妈这个时候就要下地干活了。
她又有点开心,大家天天盼着来的镇上,只有偶尔的巴扎小孩才可以来。要是今天不是来看病,而是举家出游的话,那该多好啊。
“没大事,吃毛杏了是吧?今年接了十几例了。”胖大夫笑呵呵的,朗声道。
休休低头看着大夫皱巴巴的皮鞋不说话,生怕爸爸再问起来,她可不会撒谎,要害了哥哥他们了。
小镇人少,大人们都认识。看完病休休在外面等着,大人还在玻璃门里面聊着天,不时传来哈哈大笑。
“这孩子怎么坐地上了?”玻璃门里面传来胖大夫的声音。
“身上没劲儿。”爸爸的声音似乎是在替休休不好意思,这么一说,她更不好意思站起来了。
妈妈抱着休休,她软软地伏在妈妈胸前,心里对耽误了爸爸妈妈的农活很是过意不去。
可是开心终究是大于惭愧的,虾味甜甜圈、威化饼、跳跳糖、奶片,满满的一大包,满载而归。
爸爸妈妈错过了出发的时间,戈壁滩的地离村子远,早晨不去,下午也就不用去了。
爸爸像个侦探似的,准确找出了健健他们藏青杏的每一个据点。有的杏儿已经捂黄了,隔着袋子都能想到它的甜。
在孩子们的注视下,爸爸福福把一袋袋的杏扔进水渠,一个个黄黄的、圆圆的杏子滚落下来,宣告他们的青杏时代彻底结束了。
不过大家还是开心得不得了,毕竟大功臣休休带回了一大包好吃的,于是青杏就被大家彻底忘到脑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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