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期
从家出来上大学,是我相对独立的开始。那时没有内核,满脑子玩。同宿舍同学在闲暇之余,看小说,织毛衣,只有我和一群男生们打球,每天都是以汗水洗面,让她们不得其解;大一结束,从燕郊搬到本部,同宿舍女生愁坏了,行李怎么从7楼搬到1楼。我一声呼吁,上来一小群球友,三下五除二地圆满解决问题;班里男生多是农村孩子,我说我去过故宫、去过颐和园(小学老爸带我去的),于是,联谊宿舍的5个男生任由我带领进城旅游;那时,一到放假和这个同学、那个同学打电话一打就是几个小时;坐火车能和周围不认识的人聊天聊一路;和宿舍里几个同学相处甚好,我是宿舍里最能哈哈的那个,天天没有愁事儿,每天哈哈得中气十足。
那时,凡事想得少,和谁都愿意搭讪,愿意白活,愿意帮忙。好像从没有过瞻前顾后、谨小慎微的时候。那时是原生态的自己,没约束没修剪的自然状态。
我和他第一次约会,是骑车去香山。现在想来,从那时起,我就把自己的无所不能感~不自觉地收起来了。我问他,“你知道怎么走么”?他说,“我知道大概方向”。于是,他就带我往那个大概的方向骑。其实,去哪无所谓,这一路上出了好些个岔子,给我俩乐得直不起腰来。那时能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心情是比开心还高出N个级别。等我们疲惫不堪的回校,已经黑了,我说“我饿了”,“那我请你吃面吧”,“那还是我请你吧”。于是,我俩大吃大喝一顿。面条对于当时的肚囊~太清淡,我实在没瞧上。后来,他说,那天骑车去香山穿的衣服,是和同学借的。哈哈!
从那时起,我的世界小了。我的闲暇时间,他是第一位的。和同学约好出去买演出服装,宿舍的小喇叭传来收发室大妈的声音,“###,下楼”宿舍都笑了,第一,笑大妈每次都善意地模仿他的音调;第二,笑我又一次重色轻友了。就这样,每天在小喇叭喊,在楼下扯脖子喊,然后就是我欢乐地飘出去。不问去哪,去哪都行,宿舍关门才回来。
有一次,我在球场打网球,球拍儿拍碎了眼镜片。当我小心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模糊地、混合着汗水的一片红色。我傻了,同学告急找他,他第一时间出现。带我去医院,打麻药后从眼球里挑出好些细碎玻璃。当时,因为有他在,傻了~就是那一刹那。回来后,把我径直送回宿舍,让我老实儿呆着,好好养着,哪儿也不能去!我,嗯着,回到宿舍后,就和同学一起跳舞去了。被他朋友发现后通风报信儿,现场给我逮了回去,他相当生气。
自从和他一起,我就小鸟依人起来,大事小情都指着他帮我圆满。他朋友多,校外的、校内的,做什么事情从不犯难。我原先上的家教,很不错的收入,可是太占用和他一起的时间了。也给中断了,改成和他、和同学一起做市场调研,每个周末一起挣钱。我俩挣了钱,就出去大吃大喝大玩大买,一直花到连坐车回来的路费都没有了,留下我俩一路的哈哈。
那时,每个假期回北京,他从营口逆行坐到沈阳,和我会合,多呆一时是一时,很期盼很温暖。可,这次会和,心情无比沉重,因为我得到了父母的最高圣旨,停止和他继续交往。在火车车厢交接地方,我凝重地和他说了,他只是淡淡地说,好,没再继续问任何。随后的时间里,我俩就变得很客气,客气的立即疏远到陌生。
心里痛,痛到扎心,做不进去任何事情,校园内外,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却不见他人。我原先一个人可以哈哈的能力没有了,他不在~就完全把我抽空了。原先在一起的美好,更是放大到没边没沿儿。有一次,在食堂外碰面,我俩相望一眼,漠然错开,他的眼里有压抑着的温度和红色的眼圈,我又何尝不是呢?
一天上午,我应同学委托去一个地方送东西。我有意从他宿舍楼前经过,心想:如果偶遇,就一起;如果不偶遇,就独自前往。结果是~偶遇!一同前往!后来~我怀着对父母的无比愧疚心,和他更粘稠的呆在一起,至此,就什么也分不开彼此了。
大学毕业,在宿舍前,眼瞅着就要关门了。他抱着我,无语地望着远处的黑处,我在他的怀里哭成了泪人,哭得浑身发抖,离开学校我俩的前途太渺茫了。那时,学校天天应景儿播放《吻别》,句句击穿人心啊!
我们的恋情就是这样纯天然、纯自然生长,没有参杂任何理性的、世俗的、现实的考量。爱情的绚丽是美好到可以飞蛾扑火的。
这个飞蛾扑火的过程,包括了我刚刚独立的自我的消失。消失在他的臂膀下,收回自己探知外面的一切触角。
幻灭期
几经周折,父母认同了,结婚了,两地分居聚合一起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经历过的才知道有多刻骨铭心。
一切来之不易,珍惜呀!拿彼此如获至宝呀!可是,人生剧本不是这样写的,我走进了相当老套的人生剧本,从绚丽期迅速滑入到幻灭期,在其中苦苦挣扎。我们,好像不再是上一段故事的主人公。
只从一个视角来看彼此关系的变化:起初,他舍弃了晚睡的习惯陪我早早休息;再后来,我睡后他再离开,按照自己的节奏睡;再后来,我要睡了,可他还不回家;再后来,我苦苦地等他回家;再后来,我昏沉地睡过去,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看他有没有回家;再后来,害怕睡觉,害怕睡觉后醒来看到他不在,打电话不接,醒后再也睡不着,就苦苦地等着;再后来,我出去小住,只为不用听电梯声来判断是不是他回家;再后来,我单独出去长住,不再有任何期待,只为过自己心理踏实;再后来,我们又在一起,反复磨合和碰撞;到现在,他什么时候回,我都能安然入睡到天亮,对他我始终和颜悦色,没有刻意和勉强。
我对他经历了安全型依恋:他不在时,心烦意乱,回来了,一切就都好;后来,从安全型依恋过渡到焦虑型依恋:回来了,也不好,既想要安慰又想要惩罚,陷入冲突和矛盾的怪圈;再后来,从焦虑型依恋又过渡到回避型依恋:回来了,也是冷战,回来不回来一个样,疏远到一定的距离才感觉更舒服一些。现在,又转一圈回到安全型依恋,只是他在和不在,我都不会心烦意乱,因为知道他稳稳地就在那里。
我们的亲情关系,从过度依恋一路滑到过度疏离。最近半年,我们关系的仪表盘指针,在依恋和疏离之间反复摇摆,试图磨合一个刚刚好的平衡。
内省期
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在我俩地关系中独立出来自己,可怜的依附在他身上,等他回来。我哭闹吵,可是他喝多了,倒头就睡,伸出去的拳头打在棉花上,闷不做声。第二天,白天上班,晚上继续。每伸出去的触角都被淹没在无心的酣睡中。白天工作都很忙,晚上我俩都很疲惫。我陷入抱怨、愤恨、后悔、报复等一系列复杂而纠缠的情绪中。自己跳不出怪圈,因为我把主动权交在他的手里,我想:只有他变了,我才能好,一切在他,不在我!逐渐地,我和他一起,已经不会好好说话了,每一句话都透着深深的怨气和毒气,也进入关系的恶行循环。最终,闹腾不动了,又无力改变,就找到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了,不见不听不说地回避,不疼了、麻木了,就无所谓了。
我喜欢乘坐飞机,高空中往下看,一切都小到可以忽略,更何况是居家的矛盾,逃离是个很好的办法。出去玩和出差审计,都是逃离的最好方式,让我踏踏实实地过自己、不再惦记、不再期待。也逐渐地,我从在他身上粘稠的状态开始剥离~一点点儿、一层层剥离开来。逐渐地找到自己的空间,那是一个绝对清爽的空间。我发现,我能把自己过得很好,能把自己过得丰盈美满,能活在自己的掌控世界,活在自己说了算的空间里。
于是,我的逻辑变成了,我能把自己过好,而且喜欢和沉醉这种孤独感觉。对他,仍是充满敌意、恶意、不信任。我把我们的关系,想成了为了孩子,再坚持坚持吧,想成了逢场作戏。
离职后,我拿出大量时间开始梳理自己的前前后后,让我的思想逻辑很快的又开始颠覆。我原先认为的好的应对方式,其实都不是最优解,都不是有力量和有智慧的,不利于在关系中的自我成长,不利于看到事情本来的样子,不利于关系的健康舒展。我发现,人的自我成长除了在工作,再有就是在亲情关系中成长。我的原生家庭和公婆家庭都是我的温床,为我提供满满地爱的蓄水池,可是,我却视而不见,非得和他把自己消耗得精疲力尽。我和他的关系是在关系中成长的一门大课,我没及格,留下了多年来深深的创伤。
换一个全新的自我吧,去给关系注入新的活力。先从因果关系入手,原先的因果:他很可恶,我很可怜,他的改变才能有我的改变。转换成:我有力量和智慧直面我们的关系,我能控制和改变的是我自己而不是他,所以,我是因,新关系是果。其实,我能这么想了,才是正位的开始。
然后,我把我和他的事情,花些时间进行冗长的整理:进行详尽的事实描述,把我当时的喜怒哀乐在每个事件中重现,让自己回到当时的时点,让情感重新酣畅淋漓地流动起来,把伤口疤痕打开,让脓水流淌出来,流淌干净。不让这些伤痕在体内继续积毒。
我把过去清理干净,这是需要高于问题,高于关系,第三者角度客观的看待,才能看到相对的真实。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自己很多不足:我对他有期待、有幻想、然后就是被忽视、很幻灭、很无助,共生关系中我的攻击性释放不出去,转成自我攻击,我对他是没有尊重他本来的样子,没有如他所是。我在关系的纠缠中,换来的其实~他还是他,我却自损八百。
然后,我能做到的就是接受事实,接受本来样子的他,接受我和他一起就是接纳彼此的不足,就是我们和彼此的不完美、和问题共生。当我发自内心接受时,尊重就悄然声息的开启了。
我看到他,每天躺在床上打手机麻将,他让我给他买的曾国藩就在旁边放着。这个期间,他的电话相当频繁,就是干扰不到打麻将的心。电话中说着,有关通化项目招标的事,有的是询问结果,有的是询问过程,我知道这个项目是他牵头做的,那天是决胜的一天,而且没有百分百把握,其中的竞争也是暗流涌动的。可他撂下电话,跟没事儿人似的~接着打麻将。最后几个电话是,告诉他通化中标了、他再告诉谁谁结果。然后,继续打麻将。这个淡定劲儿,不像是他牵头的项目、像是十拿九稳的项目、像是拿不拿下没所谓的项目,其实都不是,这只是他应事的风格。可以说,玩物丧志,可以说,虚怀若谷。晚上回来,我问起,他说省公司一把手在全省老总群里,公开贺喜该项目成功拿下,各个地市老总纷纷道喜。可见这个项目的分量,他也很开心,但未见过分重视。
我和他有充分的沟通,我看到玩的背后有工作的贯穿;没有沟通,我看到的只是玩物丧志。
其实,他当时吸引我的是什么,可能也是这股子拿得起放得下的劲儿。在他那里,啥都不算事儿,是事儿就一会儿,开心乐观是不容置疑的底色调。可是当我心有怨气,我会找到一些列的证据去做实自己的判断,他没有得到我的祝福。当我把自己放下,看到他自然的样子,他得到我真诚的祝福:老公,你真棒!
我俩疏离后再走进,谁都不愿再向过往沉溺彼此,没有空间,没有喘息。分分合合后,我们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彼此,性格上、天性禀赋上完全是两个迥异的人。同质的人相处容易、舒服,差异的人相处不易。但是,跨过一道门槛,你会发现,差异的人在一起可以拓宽彼此的世界,让你发现一个更宽阔的自己。这时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谢成长中的自己,其实给他松绑了,也是给我自己松绑了。这时才发现,我还是不喜欢自己小鸟依人的样子,更喜欢做回我自己,独自伸出触角去探寻未知。
现在想起,有些好笑,8年前去云南遇到一位东巴算命,说,你需要对你老公多理解。这话当时我很反感,可是兜兜转转一大圈,最近才深得其意。理解和尊重~大道至简,却又几人能深得其意呢?
和他应该怎么相处?我开始学习认真对待,学习父母、公婆、书本,当你认识到问题了,生活处处都是老师。当你真正的有了内聚性自我,真正尊敬他独一无二的存在,爱的蓄水池里地能量是流动起来的,互动起来的。他也变成了关系中的建设者,他能感受到我的善意,我的真诚。
我在和他的亲密关系中寻得了新的突破,这是我绝对始料未及的。新思维、新行为、新关系、新经验、新能量开始循环起来~向新和向心有了新角度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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