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爸爸

那天躺在床上，和室友们聊到关于家人的一些事。

提到小时候爸爸常做的事情时，我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一幅画面:我骑在你厚实的肩膀上， 你背着我在热闹的夜市里逛着。

我常常回忆起这个场景，或许是因为，长大后我再也没有紧紧地拥抱过你。

室友给我发了一套“爸爸30问”的问卷，我一道题一道题往下答，回答“知道”的问题寥寥无几，大多数题目我只能无奈地点击“不知道”。

问卷里问，你知道爸爸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吗?

我哑然失笑，在我印象中，你最喜欢吃的是剩菜。你说剩菜更好吃，小时候的我真以为这样，尝一口发现才不是。懂事后我才明白，你只是舍不得。

你舍不得吃和穿，出远门坐车你都尽量从家里灌上一瓶水。皮鞋穿破了底，你还想着拿去补一补接着穿。

在自己身上你能省则省，连最喜欢抽的烟也只选最便宜的。可是对我，你却大方无比，大方到你愿意拿出自己的生命。

那年我读大一，突然接到亲人打过来的电话，告诉我你从别人家的房顶上摔了下来，进了医院。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埋着头，不想让邻座的人看到我在流眼泪。那时我还没有手机，不能及时知道你的情况。惶恐、紧张，这一刻，我才深深体会到你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

三个小时的路程，这一次变得格外漫长。等我赶到医院，你已经从抢救室出来，脸上浮肿，浑身裹满了纱布。我站在病房门口，忐忑地喊了一声“爸爸”。我终于听到了你熟悉的声音，你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可以矫情地说，这极其简单的一声回答，是我有生以来听到过最动人的音符。

若不是为了我读书，你根本不用这样拼。你大可以学其他人的爸爸一样，等我读完高中就让我去珠三角打工养家。

你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哪旧我高考成绩并不尽如人意，你依然是一声不吭地送我读了大学并且在临走时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我。直到你准备乘车离开时，你惊觉自己带的钱不够回家，才转身问我要了路费。

问卷里又问，你是否送过爸爸生日礼物?

爸爸，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到了你的生日了。可是我依旧只能通过电话祝你生日快乐了。

这差不多是第十年，你在异乡孤单地度过自己的生日。自从手摔伤后，你一个人去了外地上班，工作不累，只是离家太远。妈妈一坐车就生病，也不能去陪你。

你常常跟我说，你又去了哪个地方，坐的是汽车或是火车。我心想，你的生活肯定非常有趣吧。等到渐渐长到朋友备奔东西，开始一个人在这座城市生活时，想到孤身一人的你，才明我时常在想，若是深夜醒来，你望着空空的天花板，是不是再也无法入睡?你会长长地吸上一口烟，静静地等待太阳升起。然后在下一次通话中，依然告诉我你过得很好。

问卷里还问到，你知道爸爸和妈妈的结婚纪念日吗?

你和妈妈从来没有说过你们结婚的日子，我也不曾问起，只记得小时候在柜子里看到过一张奖状一样的东西，妈妈说那是你们的结婚证。

我看着你们生活了这么多年，磕磕碰碰难免会有。但大多时候都是你让着妈妈，大吵过后总是你先软下态度，用自己的方式逗着妈妈发笑。

你从来不抱怨生活的种种，把所有赚到的钱都交给妈妈管理，你相信这个陪伴你二十年的女人，用自己独有的方式表达着你对她长久的爱意。

“爸爸30问”里还有许多问题，比如你知道爸爸最喜欢吃的水果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柚子，你说有股怪味。你也不喜欢吃各种零食，你总是嫌弃地摆摆头。除了剩菜和烟，你从未在我面前喜欢过哪一种食物。倒是每一次回家，你都会叮嘱妈妈要做几道我喜欢吃的菜。

爸爸，你自己过得很粗糙，又心思细腻地记着我的一切喜好。

你知道爸爸年轻时的样子吗?我有心里一直固定着你某个时间段的形象，那就是你的样子。

你高大的身体，我要跳起来才能攀爬到你的肩膀。你结实的臂膀，可以单手让我吊着荡秋千。直到有一次我在车站目送你进站，看到你的背已微微佝偻，乌黑的头发早已被染白。

爸爸，你老了，该轮到我牵着你的手往前走。

回答完这一套“爸爸30问”，除了自责和歉意，没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太多，了解你太少。

如果有一套“儿女100问”，你一定能回答出很多很多吧。

爸爸，你是一个温柔而又严厉的父亲。从小到大，你从未挥棒打过我，也很少在人前表扬过我。有人当着你的面夸我时，你也只是憨厚地笑一笑。你在自己沉默的世界里，寂静地爱着我。

爸爸，谢谢你用一生的爱守护着我，尽管我用尽一生都未必能读懂你。但，我愿意来读懂你，来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