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三代

                  祖孙三代的时代

刘有福

昨晚落了整整一夜雨，鸡叫的时侯，房子塌了。

去年东边的邻居要给儿子盖新房子，想把地基抬高一些，这样建起来的房子才够气派。我们这一排房子底下的地势古怪，东高西低，北边高，南边略低些，小时候听村口活了105岁的赵半仙说，门口朝南开子孙能考状元，再不济也能成一个秀才，所以房子坐北朝南。一下雨，雨水就顺着房子后边的小水渠从东向西哗啦啦流。

拦着邻居谈了很多次，他的房子最终还是盖起来了。他把地基抬高，把水渠建高，那雨水流经我房子的半腰处，他的钢筋混凝土砖头房子没事，我这土坯屋子可经不住水灌。

房子倒了，差点把我刘老汉和老婆子砸死。老婆子睡觉轻听到声音不对劲，我俩刚下了床，房梁上的几根大木头就掉了下来，把床砸塌了，床边摆着的一人高的大花瓶被砸个稀巴碎。

老汉我得去找他们一家人理论理论。

刘志国

爹越老越傻，教多少次了，还是不会打电话。

当时正在工地砌砖，突然接到媳妇的电话，说半夜下雨爹娘的房子塌了，幸好两人没受伤。跟爹说了多少次，搬到我家来住，搬我家来，不听，老顽固一个，非要住自己的土坯房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了，一到雨天我就担心着，让儿子去看看屋顶有没有漏，多盖层毡布，以防万一。爹整天嚷嚷，我去你家住，夜里有人偷我的羊怎么办？猪圈里的十来只羊是爹的心肝宝贝，比自己都重要。

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回来后，我立刻去看爹娘，两人都完整，没缺胳膊少腿，能吃能喝。

我拿着一个手臂一样粗的木头棒子堵在他家门口。我挥舞着棒子恐吓他：“你家人把我爹的房子弄塌了，不想赔钱，好啊，我让你尝尝这木头棒子的滋味。让你知道什么是疼。”说完，就装模作样地甩着棒子往他头上招呼。他吓得瘫坐在地，抱着我的腿大叫，打死人了，打死我了。

刘德宁

周六学校放假，我回家才知道爷爷凭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去他家理论，让他们一家人赔2万块钱，谁料到人家根本不理睬我爷爷。而且他们还叫嚣道，你家房子塌了管我家屁事，让我赔钱，想都甭想，做梦去吧！

把我爷爷气个半死。

爷爷是个读书人，完全凭着自己看书，生生从什么都不会的穷小子变成了一个文化人。后来甚至参加红卫兵宣传队，吃过一段时间公家饭。爷爷辈分大，在村里比较受尊敬，像这样被人辱骂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我爸去替我爷爷要债，三番两次堵他家门口，当然也没结果。我劝爷爷把他家告到镇里的法院，让法律审判他们家，不想赔钱就把他送进监狱。爷爷偏执地认为，去找村里辈分更大的老人来评评理，调和一下两家关系，该怎么做怎么做，毕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刘有福

现在的人为了钱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做。我一直教育孙子做一个好人，做一个老实人。可是这次我不能老实了。

志国找来的律师围绕房子转了几圈，量了量，比划了几下，淡淡地告诉我，大爷你要钱有点多了。房子最多值一万块钱。趁着儿子不注意，我悄悄地把这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律师拉到墙角，说道，老汉我快80岁了，马上入土了，我总要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些钱，你又和志国是朋友，大爷我求你了。说完话我就要跪下。

我刘家祖祖辈辈没能跳出农门，就这一个孙子有希望考上大学，当爷爷的怎么也得推他一把。我那十几只羊值不了几个钱，买了后，加上这些钱应该够德宁的学费了。

刘志国

爹脾气古怪，前脚还在想找人评理，后脚就改变主意了。甚至命令我买几条烟，去镇里的法院院长家拜门。又请院长吃吃喝喝后，爹如愿以偿拿到了两万块钱。

爹还是不愿意搬到我家，宁愿住在仅剩的岌岌可危的土坯房里。爹的房子有三间屋子，中间围着一个小院子，另一面是猪圈，里边养着他的宝贝羊。下雨淋倒了两间屋子，剩下的一间屋子原来是装羊饲料的，现在，他搬进去了。

爹的心里放不下那些羊，每天中午吃完饭，他从过道的柴堆里随手抽一只荆条，背上娘缝的书包，里边装着半斤玉米粒，赶着羊群一路向东就上了村东的小山丘。我告诉他，家里不差钱，你都快80岁了，没事晒晒太阳就行，别去放羊了。换来的却是他的责问：“呔！你懂什么？”

刘德宁

我考上了大学法律专业。

我记得临走的时候，爸语重心长地说，打工再苦，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让你读完大学。可是爸不知道有件事叫国家贷款。凭借贷款我顺利结束了大学学业，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爷爷依旧带着他的羊群，慢慢悠悠地逛东山，只不过每天都去变成了两三天去一趟。我常常劝他，奈何爷爷脾气古怪，“呔，你懂什么。”他还是不会用手机，我打的电话他通常都接不住。

倒是我爸不时来电话说，你爷爷想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