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潭头方言

潭头方言属于中原官话洛嵩片的栾川片区，所以潭头话其实就是栾川话。但由于潭头历史上绝大多数时间都属于嵩县，所以潭头话和嵩县的旧县、嵩县城等地更接近，而与栾川南半川以及三川、冷水、叫河等地有细微差别。比如今儿一、明儿一在南半川会说成今儿个、明儿个。当然，今儿、明儿的儿化音是省略了的，即今儿、明儿合音后只有一个音节，只不过用汉语拼音、英语音标都无法标出。另外，三川、冷水、叫河包括白土方言中有翘舌音，潭头则没有。而疑问句中用哉字，好像也只有潭头方言才有。

潭头方言的本来面目已模糊不清，其中既可能有西北等地方言的影子，也有古语甚至雅言的残留。比如称姥爷为外爷、姥姥为外婆（外读wei）、舅妈为妗子、伯母为娘、叔母为婶，称父亲为伯、大或爹，其中以称大为最普遍，而大这一称呼明显是受了陕西方言的影响；再如称武术家为教师、武功为武艺，这两种称呼都是古语的存留；另外如称粮食为粮饭、饺子为扁食、馒头为馍，其中扁食为中原古语，馍为西北方言；称玉米为蜀黍、香菜为芫荽、辣椒为秦椒、南瓜为倭瓜、马铃薯为芋头，其中芫荽是香菜正名，属雅言。其他如称正房为上屋、厢房为厦子、房屋正堂为正间、磨坊为磨道、厨房为灶火、灶台为锅头、锅盖为锅拍，称碎布块为补衬（pu cen）、小凳子为马杌、二胡为胡琴、冰为冻凌、冰雹为冷子、打雷为响呼雷，称小鸟为虫蚁、秋蝉为秋凉、蛇为长虫、青蛙为水鸡、蚯蚓为蜍串，称表面为浮头、一定地段为一幕子（幕读mo，四声），称编茅盖屋、席子遮物为苫、影子遮挡为歇苫，称拔草为薅草、摘小叶子菜为捋菜，称熟食再加热为馏（如馏剩饭、馏馒头），称检查收割后的庄稼看是否有谷物遗落为馏茬，称握在手中为搦（nuo）、用手揉搓为挼（rua）、用肘腕挎东西为㧟（kuai）、把东西竖起来为搠，称动物产仔为孹（bo），称歪斜为侧棱（zai leng），称呕吐为哕（yue）、不舒服为不自在、焦躁不安为撩躁（躁读ziao）、痒得发急为刺挠，称不愿意接受帮助为执固或骨气、羡慕嫉妒为眼气、不太着调为侉气、脾气不正为拐孤、说话啰嗦为数叨（数读shuo）、反应迟钝为迟（ci）、软蛋窝囊为稀泗、调皮捣蛋为狐臭，称骂人为噘、批评人为日噘、捉弄人为耍贱人（耍读chua）、调戏捣乱（善意的）为打妄作（作读za），称干净整洁为绮素、日子过得好为受活，称个头为胚子，称古代为长往、一会儿为顷刻（qiong kai），称结伴同行为厮跟，等等。最典型的如称人很厉害很威风为驾驷，这明显是来自于“天子驾六，余皆驾驷”（见《后汉书·舆服志》）、“诸侯及卿驾驷”（见许慎《说文》）古礼制或驷马战车。再如称蟋蟀为素螽，我们知道，《诗经·周南》有《螽斯》篇，螽斯即蟋蟀（也有说是蝈蝈），周代的栾川、嵩县都属于周南之地，而潭头方言中居然还有诗经的余响，可见潭头文化的古老。

潭头可能还保留了一些古入声字的读法，比如绿读作lu、宿读作sxü（介于su和xu之间）、俗读作sxü（和宿字音调不同，但不在普通话四声之内）、足读作zjü（介于zu和ju之间，今京剧、豫剧等戏曲道白以及唱腔中仍然为zjü）、国读作gui等，所以人们特别是老辈人谈及中国、美国、英国，一定是说中gui、美gui、英gui，如果一个人名字叫建国，大家肯定喊他建gui。还有格、隔、革均读作gai、客、克、刻读作kai、陌、默读作mai、墨读作mei、笔读作bei、虱读作sai、式读作chi、烙读作luo、德读作dai、得读作dai或dei、郝读作he（四声）、赫读作hai、勒读作lai、魄读作pai，再如约、岳、乐（音乐）均读作yuo，学、谑、穴均读作xuo，觉、脚、角均读作juo，乐（欢乐）读作luo、药读作yuo、确读作quo、削读作sxuo、跃读作yao、凿读作zuo、略、掠读作lüo、爵、嚼读作zjuo，所有的ze音均读作zai、ce音均读作cai、se音均读作sai、te音均读作tai，等等。这些字的读法，有的可能更接近古音调，而且不在现代普通话的四声调之内。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些字，作为顺序词时，除了六读作lu，其他和普通话基本一致，不管数目字有多大。但作为数量词时，一要读作yuo，二为lia（俩），三为sa（仨），四为sao（四声），五为wo（四声），六为luo，七为qiao（瞧），八音仍为ba但语调更短促（大体作为顺序词时音调接近一声，作为数量词时，音调接近四声，但比四声短促），九为juo，十为shao。但十一就不能读作shao yuo，而是读作shi yuo，十二不能读作shao lia或shi lia ，而是读作shi lao（四声），十三读作shi sa，二十不能读作lia shao，而是读作er shao，以此类推，二十二读作er shi lao，三十三读作san shi sa，四十四读作si shi sao，五十五读作wu shi wo，六十六读作lu shi luo，七十七读作qi shi qiao，八十八读作ba（接近一声）shi ba（接近四声），九十九读作jiu shi juo。大体逢着复合数量词时，前边的发顺序词音，最后一个发数量词音。

潭头人称你们为nia，比如称你们两个为nia俩，你们三个为nia仨，你们家为nia家，以此类推。除了这些，潭头人还读做字为zou（四声），如做（zou）活、做（zou）生意、做（zou）作；读崖字为yeai，比如悬崖就读作悬yeai；龙读作liong，虹单用时读作jiang（四声），造读作cao（四声），杏读作heng（四声），硬读作eng（四声），牛读作ou，深读作chen，戈读作guo，寻读作sin，谁读作sei，倾读作qiong，巷读作hang，披、丕、坯均读作pei，胡同读作gudong（胡同源于蒙古语gudum，故潭头的读法明显是受到了蒙古人的影响），所有的lun音均读作lün，韵母u和ou的发音区别明显，等等。还有一些特别的表述方式，比如讲那么多东西时会说“恁些”，那么少则说“恁些儿（儿化音省略）”。

潭头人在驱赶牛羊向左时呼“哒哒”，向右时呼“咧咧”，让牛停下来时呼“喔”，这些方言极有可能是来自于北方游牧民族。

潭头人把早饭时间称为饭时，这在佛经中可以找到相应说法，如“饭时经行”。此外，潭头人把吃晚饭称为喝汤，当然吃晚饭也可以叫吃饭，因为吃饭是通用的，比如早中晚见面寒暄时，都可以问吃饭了没有，但如果早上或中午见面，问喝汤了没有，就闹了笑话，因为喝汤对应的只能是晚饭。

西汉音乐家李延年有一首《北方有佳人》的诗，如果按现代普通话发音，是不押韵的，如果按潭头方言，则是押韵的：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gui）。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gui），
佳人难再得（dei）。

再比如柳宗元的《渔翁》，按潭头方言，也是押韵的：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lu）。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方言是地域文化的活化石，从潭头方言中，或许能够找到文化变迁的一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