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虚构更荒诞的,往往是现实。
塔拉·韦斯特弗的自传《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就极具荒诞性。
如果说,兄弟姐妹七个中只有三个接受过学校基本教育,你还以为说的是贵州山区。
错了,是首善之地美国。
不是读不起书,是爸爸吉恩不让他们读。
在爸爸眼里,政府、学校、医院都是魔鬼的同谋。到社会上读书和工作都是落入了魔鬼的圈套。
作为一名激进派摩门教教徒,吉恩觉得,教堂里其他教友都是伪教徒,是犯戒者。
他相信世界末日很快就会到来,并积极为此准备。他组织老婆孩子用桃子杏子做成成千上万瓶罐头。购买大量的枪支弹药,甚至还有一台生产子弹的机器。还在居住的山里埋藏了一个一千加仑的汽油罐。
至于经济来源,爸爸吉恩收购了上千辆报废车堆放在屋后山坡上,用来拆解后卖废铁,卖了废铁囤物资。
他们家的七个孩子陆续成为爸爸的劳工,工作方式原始、危险,经常伤到人。重则烧伤摔伤,轻则皮开肉绽。
更危险的是爸爸的安全观——他认为应当把生命交给上帝,无权自己考虑。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与时间赛跑,备战备荒。
妈妈法耶也因为爸爸与奶奶一言不合执意深夜驱车上千公里回家发生车祸,脑部严重受伤。
至此,家里再也没有一个体肤完好的人了。
爱钓鱼的人都知道,黑鱼在遇到危险时,会把孩子们全部含在嘴里,等危险过去了,再把孩子放出来。
爸爸吉恩也像黑鱼一样保护老婆孩子。
可悲的是,吉恩认为危险越来越迫近,末日就在眼前——他的嘴越闭越紧。
他带领妻小缩进独立王国。这里,阳光都难以照进来。
随着鱼儿逐渐长大,池子就显得太小了。
不甘于做井底之蛙的孩子,会好奇地向外张望。这时候,爸爸就竭力把通向外界的门关得更紧。
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她却用来寻找光明。
塔拉在不安于现状的哥哥泰勒的影响下,喜欢上了音乐,并懵懵懂懂地开始自学。教材匮乏得可怜,《圣经》、《摩门经》都是她的教材。她要冲出爸爸的封锁,同时摆脱控制狂哥哥肖恩的魔爪。
经过不懈努力,十七岁时,塔拉以同等学力入读具有摩门教背景的杨百翰大学——这样爸爸的反对就不会那么激烈。
井底之蛙突然被放入无远弗届的江湖,会手足无措。因为它首先需要跳出的是自己心里的井。
可怜的塔拉精神上还处在一个无形的井底。
按照爸爸的教义,喝可乐、周日学习工作、穿着显露身体曲线的衣服都是不洁的、亵渎神灵的。
面对目睹她上完厕所不洗手大惊小怪的室友,塔拉也很奇怪,“我又没尿到手上,干嘛要洗手?”
她的室友全部调换了房间。
在大家眼里,塔拉就像一个怪物。她在人际关系、生活常识、基础知识方面简直要从幼儿园和小学水平补课。
她茕茕孑立,不懂使用教材,不懂求助别人,不会利用教育政策和社会资源。别人的善意往往会惊吓到她,她经常把自己缩进壳里。
然而,靠着她天赋的的理智和毅力,历经艰难困苦,塔拉挺过来了,逐步适应了大学生活。
更可贵的是,随着知识的增长,塔拉还找到了家庭悲剧的源头——爸爸是双相精神障碍病人,这种人有强烈的迫害臆想症。
因为对宗教问题相关的研究,塔拉获得了赴剑桥大学研学的机会,她当时甚至还没听说过剑桥大学。
在提高自己认知的同时,她逐步摆脱了家庭养成的奴性,形成了独立人格,还拿到了硕士学位。
随着个人的逐渐强大,塔拉尝试着纠治爸爸和哥哥肖恩的精神疾病,拯救家庭其他受害成员。
她需要一个精神上也能回归的家。
然而,她发现,除了读完大学出去工作的哥哥泰勒,其他人全部被爸爸洗脑,已经无法逆转,不可救药。
连她自己也差一点又陷进去走不出来。
塔拉被家人视为背叛者,反而是大学里的师友像家人一样接纳了她。
她凌乱了。她的个人、家庭、社会互相割裂,无法缝合、统一。
塔拉几近崩溃,常常凌晨两三点哭喊着梦游到大街上。
在导师、同学和男朋友的帮助下,塔拉慢慢平复,走出困境。
她选择放下,不去苛求家人的转变和接纳。
通过个人的痛苦经历,塔拉深刻思考宗教和社会的作用关系,思考历史创造和记录的虚妄性、偶然性。她的导师力荐她到哈佛大学开展相关课题的博士研究。
塔拉学以致用,在完成学术研究,取得剑桥大学博士学位的同时,实现了自我救赎,重塑了自己的灵魂。
读完这本由一名33岁女孩写的自传,我恍惚了一个多月,五味杂陈,不吐不快。又不能条理清晰地组织文字,心中块垒郁积,难以消解。
或许是作品击中了一名父亲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从怀抱呵护,遮风挡雨,领其飞翔,到目送其高飞远逝,忍受思念牵挂。惟其如此,方能枝繁叶茂,生机勃发。
但是,痴爱的父母往往保护得太紧,不愿放手,爱极生害,剪其羽翼,捧而杀之,酿成悲剧,良为可叹。
培养教育孩子真是太高深了,到现在我都不太确信自己的理念方法是否得当,心里惶恐折磨。
但是有一点,我们需要清醒认识:孩子的成长既有物质方面的需求,也有精神方面的需求,到了一定年龄,后者更重要,更不容忽视。
大鱼依于巨海,神龙据于川泉。
我们要勇于放手,鼓励,目送,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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