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一代君王的成与败,有多少人在其身后为之前仆后继,文有谋士太师,武有忠君死士。而刺客,说是武士却更是需要谋略,说是参谋却也需亲自上阵。刺客,不仅不能简单的划分为文职或武职,更不能轻易当做政坛棋子,他们是江湖之士,更是重情重义的江湖之士。在变化莫测纷纷扰扰的党争之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刺客之徒,无非是因情因义,而不得已趟了这趟浑水。
《史记·刺客列传》以曹沫开篇,写道:曹沫投其匕首,下坛,北面就群臣之位,颜色不变,辞令如故。且不说如此盛大的一个盟誓仪式,没有侍卫守在两旁,曹沫竟然能轻易登上盟坛,而在他放下匕首后竟也没有侍卫扣押他?如并非在乱世,君王出行身边必定跟随着成群的侍卫,稍有危险便会蜂拥而上,齐桓公怎会如此置生死于不顾?而在曹沫这段劫持中,无人阻止他如此诡异的登上盟坛,更无人在其犯罪后扣押他。事后,齐桓公也不过是懊恼而妄图反悔,并无下令将他扣押或惩治的打算,并且在管仲的劝阻下,齐桓公以信用为先,应其许诺,归还了城池。于是,曹沫便成了历史上唯一一个成功后全身而退的侠客。然而,如此“完美”的劫持真的存在么?或许,这只是太史公的理想主义,只是太史公对所有未能成事,或是在刀光剑影间了然一生的刺客的悲悯和美好希冀。
然而,行刺,终究不是在乌托邦里的小打小闹。
比如聂政。
《中国古代刺客小史》中曾言,“严遂是从两个方面打动了勇士:一是严遂乃诸侯卿相,却能礼贤下士,亲自拜会一个小小的屠夫;二是因为聂政‘未有大功可以称者。’”礼贤下士足以打动人,然而却不足以为此许下性命,甚至为不暴露其而自毁面目。更重要的,应是因其认为自己是“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聂政,“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一个逃避灾祸流浪此处的屠夫,日夜提心吊胆,对他而言保住性命已是天佑,何谈被人赏识。是故,此时严遂的到来于聂政而言,完全是意料之外,于是,他才会在母亲仙逝后为其许下性命。
而他许下性命的方式,相比其他的刺客都要来的悲惨,来的刻骨铭心。也正是由于聂政死的过分惨绝人寰,反而疑点重重:他刺杀成功后,他“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古往今来,仅仅是咬舌,人都会因失血过多,疼痛致死。而聂政却能先挖出眼睛,割下脸皮后,继续剖开腹部,这样的叙说想必也是太史公将史实文学化了。
然而不可否决的是,聂政必定是有自毁面目之举的。在《史记》中记载,他的姐姐聂荣在认尸时,表白聂政是为严遂而行刺,为保护姐姐聂荣而自毁面目。纵观全文易知,聂政为报恩于严遂而行刺,他断然是不愿暴露严遂的,所以其自毁面目绝不仅仅是为了聂荣,更是为了严遂。而姐姐聂荣也绝非无知之辈,所以,正如《中国刺客小史》中所说“恐怕这是太史公过于考虑文辞所造成的蛇足。反而是《战国策》中所记载的更为可信,聂荣并没有提到严仲子”。聂政一生的画龙点睛之笔,也正是这聂荣的认亲之举,作为牺牲者,聂政自然是万分不愿所保护之人主动暴露,而聂荣即便置自己于危险之境也要让聂政名留于世,不愿让弟弟成为乱葬岗上无人相认无人纪念的可怜之辈,这又是何等的勇气,而这勇气,归根到底,也是一个情字。后来,此类牺牲自我保全他人,而被保护者主动跳出的情节,也广为名流所用。想必是聂氏姐弟的炽烈之心的余温吧。
比如豫让。
一次“心动”,一次“马惊”,豫让如此两次暴露身份。由此,可见他报仇之心的强烈,同时也不禁感叹赵襄子武艺之非凡,唯有造诣高深到一定程度,才会有如此精确的感想,这与胡适的大胆假设、小心论证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是因为胡适的文学修养炉火纯青,才可以精准的大胆假设,否则也只是不切实际的白日做梦而已;正是因为赵襄子的武学技艺高深莫测,才可如此精准的体察周遭一切,否则也只是神经过敏的被迫害妄想症罢了。
豫让的故事读罢,多处令我不解,细思甚久,才知其中大意,那些看似出乎意料的,其实都是情理之中。
为何豫让在第一次被发现之时主动承认是为行刺而来?这在旁观者看来对整个行刺之举极为不利,可在他眼中正好相反。他的行刺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他没有任何的政治目的,纯粹为个人复仇而来。无人委托他,他也就不必为隐瞒其委托者的身份而说谎。并且他完全是为复仇而来,如果让赵襄子无知的死去,他复仇的目的其实并没有达到。何谓复仇?赵襄子先前以智伯头盖骨做酒壶尿壶,唯有与让其感受到同样的耻辱才可谓是真正的复仇,而绝不仅是刺杀赵襄子。所以,他需要让赵襄子知道他为谁而死。
为何豫让要自毁面目为智伯报仇?。《中国刺客小史》中写道:“他立即投效智伯,尽管他并未展露什么超人身手,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用。”这与聂政甘愿自毁面目的原因相似:未表现什么超人的才华却被重用。豫让说,他们把我当普通人,我便以普通人的态度报答;智伯把我当国土,我便以国土的态度报答。于我等常人而言,豫让之言不无道理:一味地索取,或是一味地奉献,都不将长久。与人交往乃是照镜之事,如何待他人,他人便也会如何回报。对友人的情义,不同之人有不同之体悟与表现,而豫让对智伯之“义”则是体现在他拒绝以苦肉计行刺,不愿怀二心而侍一君,在他看来,为旧主而屠新主是极为不道义的。这也衬得要离以苦肉计,玩尽心机刺杀庆忌是如此的不堪。
历史长河奔流不绝,太多的重情重义之士沉没于底,而聂政等人之所以为人讴歌千百年,自是有其缘由。
聂政并非政客,也并无搅弄京都风云之意,他此番举动不过是为了严遂知遇之恩,他与严遂之间并非“忠”之情,更是“义”之情。对于这一“义”字,他给出了最震古烁今的解释。许下的性命,并非是因此被杀也在所不惜,而是愿自刎献出生命以保其万全。那些宁死不屈、不叛变、不卖国之人已为我辈敬仰万分,而聂政自毁面目自绝性命,不留下一丝痕迹更是令人叹服。而豫让之举更是与争权夺利之事无干,简简单单的复仇二字便足以解释。然而,在这“复仇”的背后又是多少情思在作祟?知遇之恩义,让失君之痛数次发酵,这番痛楚盖过了一切,他决绝离家,他涂漆毁容,他吞炭变声,他为了复仇可谓是放弃了一切,这还不足以解释这份情义在他心中之分量吗?他不过是凭一己血肉之躯,践一血的诺言。即使是未必真是存在的曹沫劫持,虽然其劫持缘由众说纷纭,有赞扬其为国家利益而献身的大无畏精神,也有猜测此乃他屡战屡败后的挽尊之举,无论出于何者,最终源头皆为鲁庄公。因为鲁庄公对他的赏识,他才位高至此,所以,为国献身只因这是鲁庄公的国,挽尊只因不想让鲁庄公失望。
古时刺客皆是侠客,侠义之辈,荆轲、专诸等人也无不如此,这几大刺客身上无一不烙着一个“义”字。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啊。这些年,我们将三纲五常批判得体无完肤,更认为 “君为臣纲”乃愚钝之举,而这些刺客却将其演绎得感天动地,将“君为臣纲”化作知遇之大义。我们常言饮水思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们如此这般又有何不妥呢?
在这样一个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的时代,妄图寻得有当年刺客之大义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在三纲五常成为众矢之的之时,我们也应放下弓弩,回过头来,看看那些已消逝的义气风骨,看看那些白虹贯日之后的沧海桑田。
刺客故事:他们不是所谓的“雇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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