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哭鼻子”把眼睛都哭肿啦
白白姐姐产下的七个崽当中,老是愁眉苦脸的小不点儿好像是老幺。它的身子骨最弱。 W管它叫小可怜儿。跟它形影不离的姐妹,生就一头“披妹儿”[或称“妹妹头”]的那一只,经历一次周折以后,W叫它“哭鼻子”。“见过猫咪哭鼻子吗?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 --但是.…"
这是公元2010年元旦以后的一天,在当年八旗子弟聚居的“少城”,著名的“宽窄巷子”一处仿古庭院里。腊梅飘香,衣着时新的各色人等在茶座上眉欢眼笑,挥斥方遒。灰头土脸的W放下了盖碗茶,从猫的世界里暂时回到人间。“你叫文坷,是啵?所以说嘛,我还没颠冬[痴呆]--还记得你。”他说,“不过年轻人喜欢飙车、赛马,少见你这种时髦青年对猫有兴趣。是啵?--但是…."
但是W确信,猫咪也有七情六欲,猫们伤心的时候也会哭,并且,“并且流眼泪,”他信誓旦旦地向文坷证明,“我见过,那眼泪是一种粘糊糊的液态物。”
--把伤心欲绝的虎皮小黄领回了家,W换了“披妹儿”给人家送去。那是银桂桥的一爿小店。店主是一个精悍小伙儿,巴中人,上成都省打工,娶了个广元妹仔。小两口合计,打工不如创业,就租下小巷拐角处的偏偏房,卖烤鸭冒菜什么的。生意还将就,于是把老妈接上来搭把手。
他老妈--瘦瘦的一个小老太婆,把“披妹儿”提在手上,很不放心,“这么小,活得出来啵?晓得啵嘛,猫怕冷--这冬天熬得过啵?别当它是猫,是一条命哪!”
听口气她是怕小猫逮不了耗子。勉强留下了,却让W放心不下。第二天下午他去一看呐,“披妹儿”喵喵叫着朝他跑过来。它的眼睛肿成了俩小包,左眼已经睁不开啦!仔细再看,那是些粘糊糊的液态物,硬化结疤把眼给封住了。W认定了那就是猫的眼泪。哎呀,何苦来着,人家好心收养你,还哭鼻子!这猫的心思W总也搞不懂。
“看来这崽是小了点儿,不如……"W对巴中小伙儿说。
凑巧,跑来只流浪的大花猫,贴近烧汤锅儿的铁皮炉子取暖,小伙儿和他妈也愿意收养,W依旧把“哭鼻子”装进车篮子里带回了家。
那回头的一瞥,全是留恋。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外走过来,操一口不赖的汉语--只是腔调儿怪怪的,不像“豆奶咪发梭”,有个高低抑扬,却是一个劲儿的“梭梭梭梭梭”。“你们成都人好安怡哟,品茶,打麻将,热热火火过新年。安得儿怡得儿板--可以吗?”他问。“当然。”文坷说。老外于是兴高采烈地就在他们那张茶桌落座。
“你们爷俩摆个啥子龙门阵哟?”他接过茶妹仔送来的盖碗茶,又问。
“猫。咪--映,咪-一映…”文坷连说带叫唤地跟他沟通。
“我懂,我懂。猫,可爱底小动物--我们那里,有专门的协会来主张小动物的权益。--你们爷俩,密司脱儿,顶好!请继续,继续 --我喜欢听成都人冲壳子[摆闲龙门阵]。”
那好啊,让老外也晓得咱善待小动物!于是 W接着往下讲。
--哭鼻子回家以后,一天到晚活蹦乱跳的,吃食的时候,呜儿呜儿地发声,狼吞虎咽似的。它很快就长得比小不点儿冒出了一头。小不点儿呢,吃食磨磨蹭蹭的,吃不多少就调头,好像老也不肯长大似的。它挠痒痒啊,或是闲蹲在那里,模样儿怪叫人心疼的 --总是焦眉苦脸,好像有不祥的豫感,心罩在阴影里啦。
过不多久,在三面透风的偏蓬下卖花的那个小伙儿告知W,有个女孩出以爱心,想领养一只猫咪。W想还把“哭鼻子”送去--眼下它已经不哭鼻子了,变了个阳光女孩,生来的“妹妹头”就更逗人爱。
可有过一次经验,“妹妹头”成了W肚里的蛔食虫,W稍有动静,它就跳窗躲得没影儿啦。这倒瓜不傻的小精灵,W简直就拿它没辙!
换一只吧。换谁呢?大一点的猫咪照样奈何不了,只剩小不点儿了。小不点儿驯善,肯巴人[贴近人],W要给它挠耳朵、鼻梁什么的它从来不躲,乖乖地倚在W胸前,轻声细气地“咪--咉”。入夜,大猫咪们常出去夜游,唯有它跟“妹妹头”蜷在窝里留守。W倒是想过,它不会有病吧?咋老不见长个儿呢?嗯,W想,肯定因为是老幺,先天不足,所以老爱匍匐在配电板上沾一点热气--也说不上有啥不得了的。
别无选择,那就小不点儿吧!
那天午饭,小不点儿吃不两口就要调头。W提它起来的时候,它像往常一样喜纳人[招人爱],只是显得忧郁。它准定有豫感:花花祖母、白白妈咪、“妹妹头”,它们还吃着哩,可自己就要……W抱它从小间屋出来,在门楣底下它扭头匆匆地一瞥--那是生离死别的无奈呀!眼神里全是眷恋。当天晚上,它就死了。
“它一直叫哇,叫哇。开先声音还大,越来越小,后来就没声音了。”收养小不点儿的女孩第二天对W说,“下晚四点,我起夜,一摸哇,它都死硬啦!真不该把它搁厕所里,它怕冷。”
唉!W直叹气,悔不该把它送出去!留家里它咋的也不会……一条命哪!唉,小不点儿啊,小可怜儿!
“它可能真的有病,小可怜儿。”老外说,他的发音就一个调。
--待续
老人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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