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元恒
小的时候,我经常跟几个小伙伴到村前的河里嬉水、玩耍,用沙子堆一个个蓄水的小水池,长久乐此不疲。那个时候的河岸特别宽,每次下过暴雨后,河水迅涨如一头脱缰的野马,从河东岸冲到西岸,又从西岸涌到东岸,如此反复,将河两边的耕地全部冲走露出土层下的泥沙。每次发完洪水,我和几个小伙伴儿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到河对岸吴家磨水渠之间的沙河滩,拣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来增添儿时的乐趣。
河畔有条水渠,是从上游吊沟桥开始聚水,贯穿我们村后淌过贾家潭,然后在石门口入河。这条水渠当时经过的村都依渠建有水磨,我们村就有四座,一个生产队一座水磨,村里的人各自在自家队上的水磨坊磨面。有次洪水势大,水流冲到了一座磨坊下面,眼看要被冲垮,正在人们束手无策之际,有人牵来一头肥羊,两人分别在羊耳朵上使劲拽着,一人在羊尾巴上提着,将咩咩大叫着的羊推到河岸边,一刀下去,羊头落到了洪水里。小时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听大人们讲,这是在祭河。每次羊头落下洪水就慢慢的改变了流向,其实是水流量减弱的原因,不再威胁那座水磨。我们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采取这种无奈之举去祭祀河水,保护水磨、水渠和住在河畔边上的人家安全。
我和小伙伴们继续在水渠边上并着双腿跳来跳去、嬉戏玩耍,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但美好的事情总是短暂的,终究洪水冲断了上游的水渠,从此村前的渠再没有水流淌过,村上人的磨面顿时成了一个大问题。于是,我们村当时的党支部书记、三队队长也就是我的三爹想了一个办法,带领我们三队全体社员,在水冲地的前河滩筑起一座沙坝聚潭引水磨面,并动员其他三个队的社员都来参与筑沙坝,但参加的人寥寥无几。我们三队的社员却很是心齐,不到一月便从河中央南北走向筑了一条沙坝,将河水引进了沙坝内,形成一处大潭,磨面的事情有着落了,全村人吃面的问题解决了。水磨转起来后,我们三队的人磨面免交磨稞,其他队人磨面每百斤收五斤磨稞,不到一月,我们三队每家就能分到十多斤磨稞的面。在五六十年代生活困难时期,十多斤面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让其他队的社员羡慕极了。筑起沙坝引过来的泥沙水又将靠我们村庄这边的沙河滩慢慢变成了耕地,河水也好像有意放松了对我们这边河滩的冲刷,这样的好光景一直维持了多年。泥沙土淤积起来的这大片耕地我们称为董家潭,和贾沟村的贾家潭一样,是同一个时期河水冲走了耕地变沙滩,又是社员们自发筑沙坝积淤泥,由沙河滩变为良田的。不过在后来,贾家潭留了下来,成为平整肥沃的水浇地,而我们的董家潭却被河水几乎冲刷干净,也就再没有人记得董家潭了。
七十年代,省上管水的部门察看了河水冲刷耕地的现状后,便决定省上投资水泥,当地自行备料,开始治河。刚开始的时候,村上动员社员在河滩里拣掏地表和深埋在沙层里的石头,结果平时多的绊得人不能走路的石头,集中码起来却没有多少。将情况反映给公社后,公社便组织有爆破经验的专业人员在下游石门口人力采石,然后组织青壮男女在石门口拉石头。每辆架子车配备二名人员,一男一女,从凌晨四点起床拉上架子车出发赶到石门口采石现场,刚好是爆破的时候。公路上禁止通行,所有人避在安全处,几声冲天的爆炸声响过,大块碎石从山上轰隆隆地弹滚下来,等待有一会的架子车便一拥而上,装满后一路上慢悠悠地拉在村前的沙滩上码起来。那时的人只是晚间吃一顿高粱面蛋蛋,早晨四点起来到十二点不吃一点饭,载重八百到一千斤石头的架子车从石门口拉到村上,现在我们想起来那么大的力量是从何而来。每次拉来的石头过秤按斤数记工分,拉的最多的一架子车能达到一千二百多斤。筹备了一段时间石料,开始筑坝。起初,村里人没有经验,先是堆起一座底六米顶三米高三米的沙坝,然后用石头和水泥砂浆筑起一座长六米宽三米高三米五的石坝头,形成一个象水龙头状一样的朝东向弯坝,意在聚水。可是现实与想象必定是有差距的,当弯坝遇到修成后的第一次大洪水时,被洪水拦腰截断,坝头在当河立着,沙坝被洪水冲的什么都没有了,坝头在村前的河中央伫立了好多年。后来省上来人说这样治河没有效果,要顺水流方向筑坝,坝的方向与水向一致的情况下才不被洪水冲垮。于是大家便改变筑坝方向,对筑坝的时间也相应做了调整,秋季备料,春季不发大洪水便挖坝坑。说起挖坝坑,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要在规划好的河滩地段,开挖宽六米到沙坑底部实落一米宽,挖沙深度达到三四米到河床底部才算是完工。要掏长度为两三米这样的坝坑,需四个精壮劳力掏沙达半个月之久,一铁锨量的砂石需三次才能转移到地面。坝坑的长度由参加掏坝坑的人数决定,但引水的水路也是很麻烦的事儿,筑三十米石坝,需掏挖五十米甚至更长的渠引水,因为坝坑越深四周的水向沙坑渗流的速度越快,影响掏沙进度,还必须在汛期来临之前将石坝筑出地表,那个时候可没有推土机和挖掘机,也没有抽水设备,全凭人力。我们就是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不断坚持着,持续多年一段一段延伸治理着河滩。
后来在我们正筑坝时,有次省上领导来检查后,认为这样治理的速度太慢,必须加大力度。于是,公社研究决定,调集邻近山区各生产大队的男女青壮年参与川区治河。山区男女各自携带被褥、拿上农具、带上碗筷、支起锅灶、睡麦草铺,啃家里带来的干馍馍、喝凉开水、吃大锅饭。每天望去河滩里和公路上全是治河大军,浩浩荡荡地在拉石头、挖坝坑,与石门口的隆隆炮声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众志成城、坚定不移治河的画面。经过二三年山区群众的大力支持,靠近我们村前南边河畔的水泥石坝基本建成,所剩几处豁口也已无大碍。
七四年底,公社任命我为我们村的革委会副主任兼团支部书记,专门负责治河工作。当时的行政村编制和现在的管辖范围一致,包括杨家铺、孔家沟,全村共七个生产队,分别从七个生产队共抽组了二百多青壮男女,成立治河专业队,集中力量连片治理。从河北面的梨园地到现在大桥路以上大部分区域,都是我当初组织二百多人的治河专业队,用长条木板、钢筋卡子卡成槽,然后将砂浆倒在槽内,之后在木板上直接用铁锤敲打至水泥砂浆渗出即可。当时筑坝的速度快,浇筑的砂石混合坝质量也很好,不到二三年那段河堤便治理完毕。七九年我考上学校去了平凉读书,村前仅剩西面河畔大桥路以下地段没有治理。我上学后听说来了一位省水利厅领导检查,不知因何原因取消了水泥投资,被迫停止了河岸治理。一直过了数年之后,才将西面河畔这部分地段河堤的水泥砂石坝筑起来,被河水冲走的耕地才重新回到了我们的怀抱。至此,几百年来我们村前那条难以驯服的河水被人们征服,冲刷耕地、威胁村庄安全的历史彻底结束了。
在河沙滩地全部治理完成后,公社将治理出来的耕地重新进行了分配,山区投劳的村相应得到了耕地,他们种地比较远,就与有些村的地进行了兑换。如今,河南北两岸是平展展的水浇地和透着果香的苹果园,栽植整齐的国槐树和崛起的新农村住宅区。
特别要说的是,我们对省水利管理部门的大力支持和最初决策治河的领导,表示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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