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思,乡愁——那条河死了
那条河死了。那条横亘在我爷爷奶奶坟前,横亘在我各位祖先坟前,那条浇灌着全村祖祖辈辈,那条浇灌着我身体每一个细胞的河,死了。
我浑身的筋被抽走了,我浑身的血被放干了,我几乎要瘫坐在河边。河堤荒凉如隔壁大叔家颓败凋敝的土墙,河底龟裂如刚解放时老书记家的老屋残瓦。我站在那座苍老的仿佛佝偻起身子的石桥上,睁大了眼睛搜寻,想找出当年波涛汹涌的痕迹。从午时望到夕阳西下,从西边凹地刮来的风,吹皱了我眼中的波光粼粼,爷爷,深邃如山的爷爷呀,奶奶,慈祥似海的奶奶呀,我找不到了,也许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了。
当年家乡的小西河,宽不过五十米,最窄处不足二十米。下大雨时浊浪滚滚,裹挟着树技杂草倾泄而下,从南向北,在村子西侧呼啸而过。浪花时时漫溢过堤岸,却从不决堤而出。雨住后,河水平静如镜,如同奶奶抚摸我的头顶一样轻柔缓慢地流动。水清见底,能看见小鱼小虾在水草中游荡。常有人在河中支网捉鱼,把成盆成桶的鱼虾拿回家。
最难忘记的是夏天,那是我们孩子们疯玩的季节。总是躲着家长到河里戏水,成帮结队地在河里扑腾。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式,现在想起来都忍俊不禁。也没有人教,我们就在那里学会了狗刨,学会了扎猛子,学会了踩水……。经常的互不服气,比赛谁游的快,比谁扎猛子长,比谁踩水能露出肚脐眼儿……直玩到太阳快落山了,急急忙忙地割一筐青草回家交差。
春天我们在河堤上挖野菜,品种很多,苦菜、曲曲菜(苣荬菜)、萋萋毛、婆婆丁、灰灰菜、扫帚苗,还有许多我已忘记名字的野菜。有些菜人吃,有些菜人吃猪也吃。挖着挖着,野菜开花了,河堤上下一片灿烂,红的、白的、粉的、蓝的,花不大,星星点点,连成片就成了花的海洋。野花不香,却也争奇斗艳,引来蝴蝶蜜蜂翩跹其间。我们小伙伴吹着柳笛,躺在堤坡上,面向太阳,闭着眼,感受着这片土地的脉动,就象躺在妈妈的怀里,浑身暖洋洋的。
春天过后,我们也改换了家伙什儿,背筐拿镰刀去割草,河堤上长满茅草芦芽等等,一切牲口爱吃的嫩草应有尽有,乖孩子早早地割满一筐回家,我们贪玩的孩子不到天黑是不会回家的。那时常常望着远处水汽蒸腾、云翳遮蔽的天际线,冥想:要几天才能走到天边?那儿的人长什么样?他们在干什么呢?
有时揪几片薄荷叶放嘴里嚼,清凉沁脑;有时挖一蓬茅草根吃,甘之若饴。还有一种我们当地叫酸梗的野草,叶子是酸酸的,也是我们的小点心。
立秋以后,河水见小,最窄处如溪水缓缓流淌。我们有时挖泥搭沿,把河截出一段,用锹或直接用手把水舀干,哈哈!鱼、虾、蟹、螺、蚌,个头不大品种却不少,运气好每人能分上二三斤。
堤坡上茅草长到一人来高,开放白花如矛头竞直向上,一丛丛随风摇曳不输芦花。萋萋菜开过花后顶部结出一个手指肚大小的紫疙瘩,我们把它连根拔起,撸掉干叶,抡起来打闹,打在身上真的很疼。这时割的草或做牲口的冬贮饲料,或当薪柴烧火做饭用 。在草窠里偶然找到野葡萄(龙葵)或野姑娘儿(一种可食用的小果子),会乐得屁巅屁巅的。
总有人偷偷带盒火柴,找僻静的地方烧玉米、烧花生、烧白薯、烧黄豆,甚至烧蚂蚱,烧豆虫,烧苍鼠。不管烧什么,都是至今难忘的美味。手和脸都沾满了黑灰,回家之前掬把河水洗洗,否则回家准得挨骂。河水可以直饮,大人用手捧水喝,我们小孩干脆爬在河边把脸埋在水里喝,咕噜咕噜边喝边吹气象是饮驴。
冬天河面结上厚厚的冰,但不管冰有多厚,下面总是隐隐有水流动,透过冰层能看见水草和游鱼,所以就有大人在清晨拿着十字镐,沿冰面巡行,看到大鱼便用镐头在冰上使劲蹾几下,鱼象是被震晕了,原地不动,再用镐刨开冰,伸手捞鱼如探囊取物。
这个季节我们拿竹筢子搂草,当然是先在冰上玩够了。那时没有冰鞋,也没有冰车,大家排队在冰上打出溜,看谁滑得远。打木耳(陀螺)算是顶级的玩意儿,并不是人人都有,谁家大人给做上一个必须让大家轮流玩。玩渴了,砸块冰含在嘴里,又凉又解渴,赛过城里的冰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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