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胡

（一）

阿胡在奔跑。

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却一刻都不敢停息。

落落问阿胡，你为什么要跑？就像，就像后面有大老虎在追你一样。

阿胡在思考怎么回答落落的问题，腿上却还是在跑。他觉得喉咙里有一团火在烧，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阿胡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是我的腿告诉我应该跑，我的心也同意我奔跑。我跑的时候，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不能停下，不能停下，停下就会消失。那个声音好熟悉，就像春天里的草地一样熟悉。但是它又很冷静，就像冬天里的河水一样冷。我没有办法不听这个声音的，况且我的腿已经早一步听话地跑起来了。

落落有些担心，可这样你会累倒的啊。

阿胡大口大口地喘气，也不忘笑了笑，虽然笑容有些勉强，只能从微微上扬的嘴角判断。放心吧，我不会累倒的。我现在很快乐，前所未有的轻松，我想这是神明的指示，我不仅不会累倒，说不定还会收获惊喜呢。

落落还想说什么，可阿胡已经跑远了。落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无奈地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

阿胡跑走了，落落不见了，这里只剩下一片空草地，还有汩汩流过的河水。

（二）

雪儿在哭泣。

手帕擦湿了，衣袖擦湿了，但她并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林子里树叶沙沙，河水哗啦，仿佛和雪儿一起哭，连落落的心都要跟着一起流泪了。

落落问雪儿，你为什么要哭？就像，就像被大老虎抓住一样伤心流泪。

雪儿终于停下来，象征性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她歪头摸着自己的耳朵，想了一会怎么回答落落的问题比较好。她说，我已经不记得为什么要哭了，就是心里空了一块的那样伤心。你懂吗，就像春天的草地不见了，就像夏天的河水不流了，就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那样伤心。这样伤心，泪水自然止不住地要流下来。

雪儿又开始哭了，无声的哭泣最折磨人。落落有些烦躁地转了转圈，欲言又止。

你不要再哭了。很快，很快事情就会好起来。

雪儿泪眼朦胧地看向落落，似乎想要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可眼前只剩下一棵棵树，哪还有落落的身影。

（三）

落落好像突然会飞了。阿胡这样想。不然，她怎么会追上我的步伐呢？

落落苦涩地笑了笑，阿胡，不是我会飞，是你越来越慢了。傻子，你现在根本就是原地踏步啊，你已经没力气再向前迈一步了。落落心里说，然而脸上还是一脸笑意，甚至有些讨好地笑着。阿胡，停下来吧，我知道那个声音是谁，我可以带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阿胡，别跑了，你真的撑不住了。阿胡……阿胡！

阿胡没有听见落落的话，他已经累得倒下了，再也醒不过来。

他的脸上有满意的笑，或许，是真的遇见神明的嘉奖了吧。

落落终于哭了出来，像雪儿那样伤心。

（四）

通向灵山的路上，有一只熊猫安静地卧倒在树桩旁边。

河边的林子里，有一座白兔石雕伫立在一片胡萝卜中。

清晨的阳光照进树林，河水泛起粼粼的涟漪。

如果足够细心，可以听见石雕里一熊一兔在对话，说着草地河水的风景，说着消失的落落的故事。

（五）

我是落落。

我是一只萝卜，成精了的萝卜，披着兔子皮的萝卜。

我曾经差点被一只兔子吃掉，是熊猫阿胡救了我。我还记得那天他温柔的笑，雪儿，今天不许多吃了。

我喜欢看一熊一兔在春天的草地上打滚，喜欢看他们在夏天的河水里嬉戏，喜欢看雪儿给阿胡送秋天的树叶，喜欢阿胡给雪儿堆冬天的雪人。

我希望能和他们一起玩，于是我变成一只兔子模样，成功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那以后的草地河边，都是我们三个的足迹。

有一天，雪儿不见了，林子里只剩下一个堆着胡萝卜的陷阱。

我不忍看憔悴的阿胡，花去一半修为，于是林子里多了一座白兔石雕。

阿胡每天守着它，种了一大片胡萝卜。他还是一样宠溺地笑着，现在你想吃多少我都不拦着。他在笑，可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泪花，然而他的眼中再没有我。

又一天，阿胡说要去灵山深处，他说雪儿在那里等他。阿胡在奔跑，不停歇地跑着，似乎很快就能看到雪儿。

我知道，阿胡已经陷在他自己的世界出不来了。我想要帮他完成心愿，即使我们再也不能相见，即使代价是我的灰飞烟灭。

一只萝卜的最好结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