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院子里的中秋节

        了解我的人知道，我爱吃月饼，而且爱得深沉。小时候，我眼里的好月饼一块钱一个，赶上点儿正能遇上带包装的，但一般不买，家里人给我灌输的思想是包装值个几毛钱，所以里面的月饼肯定不如散装的好，我一直也没求证这个事儿。一块钱一个的好月饼我舍不得买，买五毛一块儿的，农村大集上，尘土黄沙与风儿舞蹈，月饼与风儿歌唱，再加上本身便宜的月饼成本就低，那玩意儿干净不了，有时候枣泥儿的真能吃出虫子来，把月饼热热能当肉馅儿饼这么吃。

        谁过中秋还不吃顿好月饼呢？那时候倒是有几块儿一块钱一块儿的好月饼，奶奶不让提前吃，差不多晚上7点，院里放个桌子，摆几样水果，两盘月饼，供俩仨小时，我一直不知道是供给谁，因为一心只想着快完事，可以吃好月饼了，这时候总把中秋当年过。

        这个习惯自从奶奶2010年初去世以后就没有了，可这个画面真就定格了——院子里放一张桌子，桌子上几盘水果，两盘月饼。对我来说，每年中秋节好像就这么点儿事儿，让我再努力想自己20多个中秋节还干了什么，真想不起来。今儿一瞬间感觉去年中秋节也是这样过的，猛回过神来，奶奶离开我已经快8年了。

        8年了，年头可是不短了。可能就从2010年中秋开始，出现了一种我认为新型的月饼——蛋黄馅儿月饼，至少我这个“月饼迷”是第一次见。奶奶在生病住院后直至去世的短短100多天里，吃过了许多她从来没吃过的食物，但是蛋黄馅儿月饼却没有吃到。这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遗憾…

        可能就是从奶奶去世的下一年开始，我们家每年夏天都会出去玩儿几天，家庭条件好点儿了，主要还是思想变了，想得开了。也没条件去多远的地儿，至少能出去看看有山有水的环境。我高一暑假，我们一家三口自驾游带着表哥和姥姥去白洋淀玩儿了一天，回来姥姥跟我妈说，出去这一趟，回来死也值了！这话是我妈前些日子才告诉我的，更让我觉得奶奶走得早真的遗憾，一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哪怕这个世界也不远，但对于老人来说，真的新鲜。

        奶奶一生善良，一生退让。爷爷脾气大得不得了，一句话不合适了就冲奶奶发火，我见过爷爷满满一碗大米稀饭直接泼奶奶脸上，黏黏糊糊的稀饭顺着奶奶的白发一点一点流下来，奶奶甚至没有大声说话，自己默默擦干净。当时我还小，不懂事，现在回想起来，心疼之余，我恨爷爷这么对待我奶奶，我恨爸妈阻止不了爷爷冲奶奶发火，我其实也恨奶奶，把纵容给了别人，把气愤留给了自己。

        我对我妈说过，我对奶奶的记忆，从奶奶手术回来到去世，一直保存得特别完整，可是我对奶奶生病之前的记忆，除了每年中秋节的场景，零星残存的不多。奶奶生病之后，我好像长大了许多，那时候也学着像爸爸一样跟奶奶交流。可是我也犯过一次浑，跟一同学约架，奶奶当时在床上躺着，我拎着铁棍子就出去了，奶奶没叫住我。架没打起来，回来听说奶奶身体内一直疼，我内疚了很久很久，遗憾当时也没跟奶奶说声对不起。奶奶得的是绝症，但是奶奶自己不知道，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体恢复。但是手术后慢慢恢复到一个顶点后，身体就又越来越差了。应该是顶点之后的某一天，奶奶终于忍不住了，叹了口气，说了句，怎么还不好呢。一家人都心疼得不行不行了，偷偷抹把泪笑着跟奶奶说，慢慢来，您别着急。

        奶奶心眼儿太窄了。我家和奶奶家隔一户人家，自从我爸买了车，每天晚上在屋里听到外面车的动静，来我家门口顺着门缝看见车在家，确定我爸回来了，自己才放心睡觉。奶奶心眼儿窄以至于家人不敢告诉奶奶得的是癌症，一直隐瞒到奶奶去世之前，趁着奶奶还有最后一丝意识，家人才说出了实情，不是闺女儿子不给您治病，是这个病真治不了！据说奶奶知道了之后，再给奶奶喂喝的，奶奶推我大姑的手，不喝了。我无法知道奶奶在自己最后还有意识的时候经历了怎样的思想煎熬，我只知道，她还是放心不下我们。

        我陪奶奶走完了最后一程，白事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走个形式前来吊唁没什么，爷爷奶奶生前的仇人邻居跪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我真的忍不住了。

        现在每年大年三十晚上家里上供，大年初一早晨上坟，我都会跪下磕头，奶奶过年好，给您拜年了！每次却都哽咽着说出口。逢年过节人们最爱说“团圆”，可这个词自2010年初奶奶去世后，已经在我心里永久破碎了。我只有更加爱我的爷爷，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更加怀念我的奶奶……

        我永远知道谁最爱我，在天上，在地上！

奶奶院子里的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