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天与地就被这断了线的悲伤紧紧的连到了一起.
一座没有花的墓碑,J先生的。
如果不是墓碑旁站着一个人——为了方便叙述,姑且称之为人——如果不是这个人,这座墓很可能就这样被这个世界所遗忘,虽然他站在那里,安静的如同一个陪葬的雕像。
砸落到墓碑上的雨水试图调和这默然的气氛,调皮的飞溅成水花,也仅仅是在他的下颌骨汇合成一道暗流,打湿了斗篷的上襟而已。
他忽然想起,乌鸦带他回来,给他前世杀你的刀。
无意识的,也许是哪根骨头的怜悯,他用指骨在冰冷的石头上随便划着,每一下都伴随着渗人的格格声。
愕然,竟会是个祭字。
他颓然坐下,墓碑旁的草应该已经败了一季,这是第二茬了吧。
不是很茂盛,但难免在坐下的时候有那么一两根顽固的草钻到骨缝里,怪痒痒的。
关节的缝隙积满了水,发胀,不是很舒服。
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他用爱人的刀谋杀了这座墓的主人——J先生,还是J先生用爱人的刀谋杀了他。
总之,以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单凭这具连斗篷都撑不起来的森森白骨,能有记忆那真是见了鬼了。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痒痒觉得被雨水泡的不舒服呢?
他不禁低下头,看着自己曾经应该是心脏的位置。
那里少了一根肋骨,一根应该是用来保护心脏的肋骨,显得空荡荡的,里面一片漆黑。
嘿,他可不傻,不要以为他记不清什么或者想不起什么就觉得他根本不会意识到丢失了这么一根肋骨。
不,里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他反手从后面撩起斗篷,以便让光线从背后的肋骨缝隙中透过来。
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悬在曾经应该是心脏位置的所在。
姑且相信他已经很清楚的知道了万有引力,而这样一把悬空在他左胸腔的刀是很不符合万有引力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定律的。
他明白了,那里一定有什么,刀还是插在那个玩意上面的。
应该,还是那颗心吧,虽然他看不到,但是连接左大臂骨的疼痛以及那把让自己误解为悬空的刀,能很好的解释为,还是那颗插着这把刀的心。
啊哈,那么感觉到痒痒和被雨水泡的不舒服也就不难解释了,心会感觉的到。
抬起头,他努力想隔断这连接天与地的悲伤。
赫然就是那把前世杀你的刀啊……
……
……
等他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夜晚,雨也早就停了。
头一低,积攒了满满一眼窝的雨水,就不争气的哗的一声倒了出来,喝饱雨水的大地也不愿再接受它们,任凭它们忽快忽慢,左曲右折的又汇成一个小水洼。
他对现在的自己感到冷也不再觉得奇怪了,周身上下总共三百五十八根骨头(您没看错,是三百五十八根,如果您一脸疑惑的问我:总共不是二百零六根吗?至少算上那根丢失的肋骨也应该是二百零五根呀。很遗憾,我连牙齿都算了,况且他的左边倒数第二颗臼齿在很小的时候就掉了,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骨头,不过那些耳内软骨什么的是没有的)像打架一样碰的咔咔作响。
若有若无的音乐飘了过来,巴赫的《马太受难曲》,正是让人喜欢的巴洛克风格。
“湿乎乎的真难受。”他暗自嘟囔着,尽管根本不曾有声音发出,但他还是在乐曲的刺激下兴奋的抖动起来,慢慢地,身上的磷火也开始绕着他跳动,像一只只发散着宁静绿光的萤火虫。
其实他更喜欢弗拉明戈舞,他曾经见过几个吉普赛“人”在乐曲激昂的高潮处,浑身的绿光不知道要比现在的他亮多少倍,如果可以的话,夜晚在他们身边看《失乐园》一点也不会感到费眼睛。
是了,说到《失乐园》,是该把这本书一起葬进去了。
亚当和他的那根肋骨——夏娃,哈,这俩傻孩子,愿你们的原罪得到救赎。
即使他在嘟囔,你也只会看到下颚骨在轻轻的一开一合而已。
这可不是个适合掘墓的好天气,每一次用力,都让他起支撑作用的左脚深深的陷进湿软的泥土里,脚趾骨缝中塞满了湿乎乎的泥巴。
逐渐的,挖出来的土在墓旁堆积起了一个松软的土堆,随着土堆的堆高,墓里的棺材终于显露了出来。
棺面沾满了泥土,他试着趴低身子,用手攥住斗篷的一角,轻轻的擦拭起来,却连漆皮也被蹭掉了。轻轻的触碰,却如摧枯拉朽般的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他执拗的想找到一点过去的痕迹,即使那痕迹也只是下葬时的情景和回忆,手上的劲却无意识的加重了几分,直到一根从腐朽的棺材盖上露出的锈迹斑斑的钉子头,挂住了他攥在手里的斗篷,他才猛然的回转过来。
不需要很大的力气,这个迅速败坏的棺材就轻易的在吱嘎声中被起开。如果没记错的话,里面应该躺着J先生的骨,即使全部腐朽了,骨也应该还在的。
他想再看一眼自己,或者说,“现在”想再看一眼“过去”。
却是一把刀……
或者说是一颗锋利如刀的心。
书是自然垂落的,下落的书页在哗哗的翻动。
锋利的刀锋将插画划为两半,画页中邪恶的蛇也被一截两半。
自此,亚当居被划破画页的左半页,夏娃居右。
还在下雨吗?
水滴敲打着棺底,滴嗒,嘀嗒,滴嗒……
谁造出来的东西来比泥水匠、船匠或是木匠更坚固?掘墓的人!他造的房子可以一直住到世界末日。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青剑兮一个仇人自屠。
伙颐连翩兮多少一夫。
一夫爱青剑兮呜呼不孤。
头换头兮两个仇人自屠。
一夫则无兮爱乎呜呼!
爱乎呜呼兮呜呼阿呼,
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
鲁迅·《故事新编.铸剑》
这个糟糕的故事其实从六月份就开始写了,我试图把每天在我大脑里狂奔的那些疯狂/愚蠢的幻想统统集合起来,拼凑成一个故事。但是非常遗憾的是,每天我都给自己无数个理由来打断以及推迟完成这个扯淡玩意,所以直到现在,那些曾经在我的大脑里张牙舞爪嬉戏打闹的幻想,在我需要他们的时候,却都压根想不起来了,但是我确信他们的的确确的在我脑子里存在过,只是目前看来他们都完美的隐藏了起来,无影无踪。
在这个糟糕透顶的故事里,因为我对那些幻想/记忆肆无忌惮的健忘,导致了他没有一个好的结局,甚至很有可能让人看不懂,对这些胡言乱语絮絮叨叨不明就里。好吧,我承认,这就是我的初衷:以上内容,充分证明了我新装的输入法完全可以一点问题也没有的胜任更为庞杂琐碎的文字输入工作。
已经是零八年的最后一天了,这篇玩意也终于在我强行拼凑下完成,如果再不完成,那骨缝里的草估计都得第三茬了。
又翻看了一年前写的东西,恍然就像一天前的记录。对于时间,我勇猛如当年岳武穆手下的精锐背嵬军,“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句词用在我身上,只是把强虏换成了时间而已,灰飞烟灭的没有丝毫声响,远跟我去年设想的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相去甚远,唯有闭上眼睛回想这一年,才能看见那些镜头如快速播放的默片,唰唰的从耳边掠过,这恐怕是这一年来我唯一能留下印象的声音了,时间掠过的声音。
重温了一遍卡索维茨的《仇恨》,昔日让我赞叹不已的暴力美学和黑白画面的影像应用,在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我却更欣赏那句片头的旁白:听说过那个从摩天楼上掉下来的人吗?每当他跌落过一层楼他都不停的安慰自己说:“到目前为止,还不错……”“目前为止,还不错……”“还不错……”…………其实你如何跌落的并不重要,关键是你会如何落地……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场景:如果运气够糟糕,就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爸,妈和我三个人都在一个该死的糟糕的时间在家,妈一定觉得自己是个干燥的引线,并且不停的在语言做成的火苗上晃悠,而爸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威力惊人但是缺乏保险装置的炸弹,甚至只需要一个感冒发烧的温度就可以引爆。目前看来,情况是很不妙。但是,更不妙的是,我对自己缺乏一个清醒的认识,常常在压根不知道自己其实连骨子里都淌着一硝二炭三硫磺的血,并且晕晕乎乎的带着一个敬业的爆破专家的精神,充当起了本该在这种危险场面出现的那个拆弹砖家。好了,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们,找个沙发坐远点看烟花吧。一开始您可能只看到《花火》,慢慢您就会发现《今年烟花特别多》。
以上也只是我在听着时间掠过的声音时,想起的一个片段。
时间是什么?
时间是秒,是分,是小时,是天,是月,是年,是世纪……
是那个把曾经做得一手好菜的老爸雕刻出皱纹染出白发并让他进入更年期变得挑剔絮叨易怒敏感神经质做菜像做化学实验只会大量加入食用氯化钠让你吃的犯恶心自己却觉得很受用并且从不接受任何意见和建议让他一天天老去的东西。
时间,或许是个荒唐的东西。
荒唐的人和荒唐的东西。
荒唐,唐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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