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什么，配得到一盒这么美丽的花? 我不记得我做了任何相配的事。
如果盒子里藏着一个魔鬼，咬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后拒绝离去，因此我不得不永远带着他，也许这样倒合适得多。
你知道我从来不懂得欣赏花，现在我欣赏花是因为花是你送的，或许我欣赏它们间接地因为你爱花。
从童年起，我就时常为自己没有欣赏花的权利而苦恼。这种能力的缺乏在某种程度上与我缺乏欣赏音乐的能力联系在一起，至少我经常感到有这种联系。
我几乎看不见花卉的美丽。一朵玫瑰对于我是不相干的事，两朵玫瑰也一样，一束花在我看来杂乱而无意义。
既然有这种缺陷，我时常向别人假装表示我对花卉有一种特别的爱好，就像掩盖其他缺陷一样，我成功地欺骗了那些对花卉略有喜爱的人。
母亲一定认为我是个花迷，因为我喜欢拿鲜花送人，看见穿在一起的花我会颤抖。我并非为花而担忧，我想的只是我自己，不过一根金属刺穿一个生物是很恐怖的。
如果不是在大学岁月快结束的时候我交了一位了不起的朋友，我就不会意识到我对花卉是多么外行。(他的名字叫艾沃尔德，几乎是一种花卉的名字，你认为呢?)
此人对微妙的事情不敏感，也欣赏不了音乐，但对花卉却有强烈的感情。比如，他欣赏花，剪下花(他有一个漂亮的花园)，浇上水，把花插在花瓶里，带着花，或把花送给我(我拿花怎么办? 我经常自问，但又不好明说，我笼统地多次表示过，因为我不该骗他); 对花的爱改变了他，连声音都改变了--几乎可以说获得了银铃般的声调，尽管他说话不太流畅。
我们经常站在花圃前，他注视着花朵，而我却乏味地望着远处。现在若是他看见我小心地把花从盒子里拿出来，贴在脸上并长久地凝视，不知他会说什么?
我该怎样感谢你的爱和善良，菲丽丝。
弗兰茨
[1913年3月10日~11日]
(选自《卡夫卡致菲丽丝情书》，原书信没分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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