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楹联

楹联又叫对联，是中国特有的语言艺术。中国古代语言以单音字为主，可以一一相对。楹联形式上是两个相对的句子，结构对称、平仄相反，既整齐美观，又朗朗上口。楹联从产生起，很快成了中国人生活中的一部分。

春联是楹联最古老的形式。第一副春联，一般认为出自后蜀后主孟昶之手。《蜀梼杌》记载：“蜀未归宋之前一年岁除日，昶令学士辛寅逊题桃符板于寝门，以其词非工，自命笔云：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桃符是古代辞旧迎新之际悬挂在门上的桃木板，人们在桃木板上写上“神荼、郁垒”的名字，或是画上他们的画像，寄寓着驱凶辟邪的愿望。自从孟昶在桃符上题写了这副对联，人们就开始在桃符上书写对联，祈求幸福、抒发感情，大大扩大了桃符的作用。很可能贴春联的习俗在北宋就已经普及，王安石诗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所谓的新桃旧符，可能指的就已经是对联了。很快，红纸取代了桃木，新春佳节，家家户户都贴上红对联，营造出一股浓浓的节日气氛。

文人对对子的游戏大大提高了楹联的艺术水平。据说，苏东坡就是一个对联高手。《三言》中有一篇《苏小妹三难新郎》，里面有苏轼和苏小妹、秦观对对联的故事。新婚之夜，苏小妹出上联“闭户推出窗前月”，要求秦观对出之后方可进入洞房，后来，秦观在苏轼的启发之下，对出“投石击破水中天”，才终于和才女苏小妹鸳偶得谐。小说之言当然不可相信，但是，对对子成为文人之间的一种游戏已经蔚然成风，想必符合当时的情景。故事里的另一幅对联“微风扶细柳，淡月失梅花”，对仗精工，诗意盎然，两个动词“扶、失”也很有锤炼的功力，就很可能出自文人之手。还有一个故事，说辽国使者到北宋出使，出上联“三星日月光”，苏轼对以“四诗风雅颂”，辽国使者为之叹服。关于苏轼写对联的故事还有很多，比如“坐，上坐，请上坐；茶，敬茶，敬香茶”，据说就出自苏轼之手。这幅对联刻画那些趋炎附势、前倨后恭的势利小人的嘴脸，确实是入木三分、情趣横生。

明清是对联发展的高峰，明清以至近代，可谓名家辈出，郑板桥、林则徐、曾国藩、左宗棠、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郁达夫、郭沫若都可称大家。对联的应用范围也大大扩大，从时间上说，不仅春节，举凡婚庆、祝寿、丧葬，都少不了要贴上对联，以表达喜庆、祝贺和哀思。从空间上看，山川、园林、寺庙、建筑乃至一些人家的房间，处处都可以看到对联的影子。这些对联，或议论，或抒情，好的对联，议论则立意高远，抒情则沉着痛快，想象超迈，联想丰富，往往有画龙点睛之妙，能够开阔读者的胸襟的胸襟，帮助读者领略江山名胜以及建筑的美感。这些年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旅游业兴旺发达，很多名胜的对联已经广为人知，比如南阳卧龙岗的对联“心在朝廷，原无论先主后主；名高天下，何必辨襄阳南阳”，作者以博大胸怀肯定诸葛亮的忠诚和地位，平息襄阳和南阳的争论，令人折服。杭州西湖平湖秋月有一副对联：凭栏看云影波光，最好是红蓼花疏，白苹秋老；把酒对琼楼玉宇，莫辜负天心月到，水面风来。上联云影、波光、红蓼、白苹，构成一幅西湖秋景图，下联琼楼玉宇、天心月到、水面风来，又是一幅西湖赏月的赏心乐事图，既能帮助游人领略平湖秋月的妙处，又可以提高游人的审美能力，同样是一幅好联。春节期间到山西灵石游览王家大院，看到王家大院一间房屋上的楹联，很是喜欢。上联是“染成绿萼初华好觉暗香入室“，下联是”偶得古人精册较胜春风在庭“。这座房子原本是王家的家学，上联写看到子弟成长的欣喜之情，下联告诉子弟读书的乐趣。当年，王家的子弟到此读书，日日见到这幅对联，当能激发子弟读书学习的兴趣。一千多年来，中华大地上无处不在的对联，从不同方面表现出传统文化一些精华，流淌进无数中国人的心灵，塑造着中国人认识宇宙人生、欣赏人文自然的方式和眼光，成了中华文化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新文化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新文学运动。新文学运动的旗手胡适在起发起新文学运动的《文学改良邹议》中，提出文学八不的主张，第七条就是作文”不用对仗”，后来，新式学堂里也基本不再训练学生对对子的能力。后来，虽有学者陈寅恪建议入学招生要考试学生对对联的能力，但终于没有被采纳。建国之后，这方面的训练更为欠缺，现在，能写出对仗精工、属意不凡的对联的，大多是老一辈人了。我们这一代，我虽然大学时学的是中文，但实在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同学之中，虽有个别人有这方面的兴趣，迄今也没有什么佳作。

春节前，听出租车司机谈起，今年市里禁止商铺贴对联。不由想起，小时候，每年寒假都有一道作业，春节时抄写几幅对联。农村文化教育相对落后。很少看到好的对联，但养成了阅读对联的习惯。现在，参观名声，最喜欢的仍然是一幅幅阅读门楹上的对联。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禁止商家张贴春联。虽然春联中佳作不多，但是，鲜艳的红对联至少可以衬托节日气氛，更何况还有撰写对联的书法，同样散发着浓郁的文化气息。为什么要禁贴春联呢，真没法想象没有春联的春节会多么淡而无味，更没法想象，没有春联的中国，会是许多人心中的中国。真希望春联能够永远贴下去，希望对联文化有大的发展，涌现出更多更好的对联作品，这也是文化繁荣发展的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