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关于端午最早的记忆,是那根缠绕在手腕脚腕的花绳子。
那根绳儿很不一般,由五种颜色的彩线组成,大人会郑重其事地把几根细细的彩线搓成一股紧凑的麻花,缠在我们的小胳膊上,打个死结再剪断,留在腕上的就成了一个好看的护身符。
那天,小朋友们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亮出手腕上的花绳,互相比个不停。每个人的颜色、粗细都不太相同,都觉得别人的彩线好靓丽。不过看来看去,觉得自己的也不错。
过很多天它在手上洗褪了色,快要丢掉的时候,不知是谁说,要把它扔进水池里,它就会活过来,变成一条扭动的水蛇,从下水道里游走。
我站在长长的公共水池边上,等着见证这神奇的一刻。水蛇是游走得太快,逃开了我的眼睛吗?那个神话故事一般的印象一种在心里就是二十多年。
上小学后,女生里开始流行编手链,可以活动调节大小的那种,我手笨,怎么也学不会。之后的端午,街头小店卖的手链样式越来越繁多,精巧高级,我也垂涎过很久。却终究觉得,它们再好看也不如那根有魔力的五彩绳。
回不去的五月五和彩绳儿一样悠久的,是那一串拖着长长吊穗的荷包。十二生肖的动物们、造型奇异的花朵和香囊,都是心灵手巧的姥姥给孩子们做的。
小时候,到了端午那天,姥姥就用钥匙打开柜门,取出那些上了年代的、弥漫着香草气息的荷包,摆在床上让我们挑。
第一个要被我挑走的当然是我的生肖马儿,再选一些我喜欢的动物,小兔子、小老虎……那个像从古代闺房里走出来的香囊也绝不能让给别人。然后穿一件带纽扣的衣服,把它们挨个挂到扣子上,像卖货郎一样地出门去。
遇见了小伙伴,笑嘻嘻地互相打量一番。每个人都像新鲜出炉的艺术作品,等着别人来鉴赏。
回不去的五月五
农历五月五,除了香草味,就是粽叶的清香。
提前几天就开始了。打扫干净的凉台上,是一盆泡在水里的糯米,一盆红枣,和厚厚的一摞粽叶。我坐在小板凳上,拖鞋腮帮子看着姥姥和二姨她们娴熟地像变戏法一样,包出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粽子,迫不及待地想让它们赶紧变成熟的。
这样见证下煮熟的粽子令人更有食欲,开线剥粽叶,第一口就清香软糯,连蜂蜜都不用蘸。想到它只属于这个节日,一年邂逅一次,又给粽子的独特加了分。
为了尊重这种独特,那天清晨,每人小孩都会带几个粽子到学校,当作早餐。再跟好朋友交换一个尝尝,吃得一手黏黏糊糊,心满意足。一教室的粽子味儿,才让那时不放假的端午节有了人人认同的过节感。
后来,超市里的袋装粽子馅料越来越丰富,口味越来越多样,却很难再吃到,家里那种白白胖胖的原味儿粽子。
回不去的五月五前两年的一个端午,姥姥家的微信群一早就热闹起来。照片上,一大捧叫不上名字的绿叶间点缀着几朵开得正好的鲜花,表姐在旁边乐呵呵地修剪着粗枝,准备把它们插在房间各处。
隔着屏幕,芳香扑面而来。突然发觉,端午是这样特别的存在,像一个不会老去的故人,年年如旧,年年清新。
这个小时候不当一回事的节日,原来才是最有仪式感的。
而这一切的仪式感,仿佛又只属于家乡。匆匆忙忙的外面的世界里,所有的端午习俗仿佛只剩下一样:吃粽子。而且是速冻的。
从速冻粽子,到开袋即食的真空熟粽子,不用等过节也可以随时吃到,越来越方便快捷。再也用不着像小时候那样,一步一步地看着大人洗粽叶、淘米、包馅儿,为了吃一顿粽子漫长地等待一年了。
如果还要多一点感觉,街边的香草也可以很快带一束回来装点气氛。城市里还有谁,会在那天的大清早,与拥挤的车流人流逆行,去山上采摘下一把最新鲜的艾草,插在门边,分给小孩和四邻。
那种比过年贴对联还激动的心情,大概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有一天,长大后的你开始想念端午,想念起那些未曾放在过心上的仪式感。也许你想念的,是某个遥远的小城,那一段慢吞吞的岁月,那些守在老地方的大人们。哦不,是老人们。
现在的“大人”,该轮到我们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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