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

这条路，很小很短，走了多少遍，仍不知道它究竟会通向何方。 因为路的一头连着其他路。另一头连着更多的路。

“地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自然成路了。”

“地上本无路，人多了自然就会铺路。”

这条路很显然不是走出来的，是铺出来的。这条路上就住着很多人，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因此铺了这条路。就这么条小路的两旁住了那么多人。你经常担心有一天饭后出来散步会塞人。究竟人会有多少担心呢？难道像他们说的，就担心两样吗：这也担心，那也担心？哪有空去担心塞人这莫须有的事呢？

你经常走在这条小路上——去搭车，去买菜，去闲逛，行色匆匆，从没留意过路上的风景，如果行人算是风景的话。五分钟就走完的一条路，今天你却花两个小时走完。

“你迷路了吗？”

“好像是的。因为我发现我从来没看过这条路。我原以为它就只是一条普通的路。跟其他路一样，走过就算了。今天我才发现我错了。”

你挎了个腰包，手拿一红色红色购物袋出了门，第一个遇见的人是坐在保安亭发呆的一愣保安。你认为他愣，是有原因的。他就坐在盒子狭小的保安亭里，或看报纸，或按下栏杆的开关让车进去不能停车的地方停车。你甚至看过他把盒子保安亭当作餐厅，在里面喝早茶。你很妒忌他的悠闲。你也恨，为什么出钱让别人在保安亭里喝早茶呢？还让他看你整天忙碌呢？你拿他没办法。你揣测他心里肯定在想，这人又得出去买菜了。你手上的购物袋说明了你接下去要做的其中一件事。是啊，你又得去市场了。最近你发现市场来了新人。有人给她取名“猪肉西施”。你感觉她在那格格不入，更应该出现在超市里。

“靓仔，买肉吗？”

“买过了。”“不买。”你总是自言自语的说着然后就去寻觅你需要的东西了。

你想着今晚吃香芋蒸排骨。

“香芋怎么卖？”

“四块半。”

“这么贵。又这么大。要一半。”

“又要一半。〔那里已经有一半了可是你说那一半太少。〕”

“下次叫你的芋头不要长那么大了。”

你走这条小路最经常去的就是市场，直接去市场。今天你决定不那么直接。你觉得要改变。遇见的每一个人你都say hi 。别人当你发神经，就像你拿着《我执》在路边的一摊贩那里边吃肠粉边看，你竟然在那里把刚买回来不久的一本书的最后几十页看完了。你说要继续看这个人的其他书。

“再去去唐宁书店吧。那里有读书的感觉。里面的阅览区还可以见到谈情说爱的小情侣。”

接着你要了杯豆浆。

“水做的。没甜味。”

你觉得豆浆应该是甜的。否则就是喝水一样。你突然想起有听过人说喝咸豆浆的。看来你只在乎自己的甜豆浆忘了别人可以喝原味豆浆，咸豆浆。谁又不是呢？你突然想到主观与客观。人真能客观吗？只要你说一句话，就成了主观。因为那是你说的。你是独立的个体。你说的话就代表你自己的观点，哪怕你重复别人的话。经你口说出来就是你的了。思想是你的，在你头脑里，那就是主观。如果你的思想跳出了你的大脑，那已经不是你的思想了。除非灵魂和肉体可以独立存在，客观是可能的。你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太复杂，于是你把看完的书用塑料袋装好放进购物袋里。怕市场的菜把那本新书弄肮脏了。你又觉得可笑，如果别人知道你提着装了一本《我执》的书去市场，那一定会是个笑话。你突然记起轩尼诗xo“这个就是我。”

“这么早啊，去买菜啊。”这是你遇见愣保安后遇见的第二个人。大妈一个，家开一小杂货店。楼下有个小店真好。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二点都可以买到你必须的东西，比如烟。你早上七点或更早晚上十二点出去买的东西除了这个还是这个。你记得一年前你住另一个地方的时候就试过早上六点多起来去买烟的疯狂日子。疯狂是因为你竟然在清早路人稀少的大街上穿着拖鞋无所事事的逛到商店开门，买了烟回去继续睡觉。

杂货店大妈问完你，继续做开店的准备。

“那就顺便来一包吧。”

“一大早来帮衬啊。不用上吗？”

“上。”你随便应了一句。你不愿陌生人一个来干涉你的个人生活。可是你的一早一晚都会有一个人问你“吃饭啦？出去啊？上班啊？不用上班啊？去买菜啊，出来散步啊”之类的话，来自同一个大妈。要知道你干什么去了，问她就知道个大概了。今天你觉得心情愉快，不为这事坏了心情。

农行里的那个小伙子白衬衫，黑裤子黑皮鞋红领带。拿着点什么站那里发呆。一大早银行就这么多人，真是个到处是钱到处有钱的世界。一张卡，一个密码。哗啦啦的钱就出来了。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拿那个卡去超市哗啦啦东西就可以提走。毕竟还是拿着实实在在的钞票去买东西的感觉好多了。不用担心被人复制了信用卡信息，别人哗啦啦去了。唯一怕的是人打劫，通通哗啦啦不算，还有性命不保的时候。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喜欢农行。这么多银行，你就是不喜欢农行，因为它“abc”。存心让人不去那里存钱嘛。还好这条路有其他你要去的银行。这条路通向的路上还有更多的银行，虽然银行都不是啥好东东。给它钱花还得收费.可是你一辈子都离不开它。就这样，你在银行柜员机插入你的卡，滴滴滴，哗啦啦，出来一张纸，你很满意的离开了。

这一张纸能做什么呢？吃几天家常便饭，星巴克坐两下午，喝两杯拿铁或巧克力，也就差不多了。或者是买几本书。钱可以买来物质，有时候也可以买来精神享受，例如买咖啡。喝下去的是咖啡，也是片刻休闲，片刻宁静，有时也是甜蜜。你突然明白为什么夏日的午后会有那么多人去一个咖啡馆，与心爱的人去，与朋友去，或是独自去。在里面翻开一本时尚杂志，跟心爱的一起细数杂志上的美女，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你就不喜欢像很多人那样，拿个上网本坐在那里上网。网络既拉近彼此的距离，也加大彼此的距离。文道说：这是个real time 的时代。要找一个人，一个短信，一个电话，无特殊情况，都能立马找到，如此迅速快捷，以至于是被找的人几乎是遁地无术。说是real time ，也就是说你精神上看到找到你要找的人。那肉身呢？如果这也能real，此时此刻此地你就可以见到你思念的人了。你期待爱因斯坦2.0或霍金能参透时间与空间的秘密，让人的肉身可以通过电波的形式从这一端传到另一端，就像这条路一样，连接你和外部世界。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该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似乎有点恐怖。实现真正的零距离，太恐怖了。你连上厕所都怕人偷窥。速度越快，越不懂享受。像吃快餐一样，吃完饭盒一搓，拍拍屁股就走了。

转眼间，一张大纸换回了好多张小纸。你换回了一天的口粮。红色购物袋鼓鼓的，有点沉。唯一遗憾的是你把刚买来的热乎乎的豆腐压遍了。反正吃到嘴里都是一团，先弄扁了省了咀嚼了。你这样安慰自己。

这就是你每天行色匆匆走过的那条路。你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对每个人say  hi，从没像今天这样带着一本书在路边摊贩那边吃早餐边看书，从没像今天这样放慢脚步去留意同是路人的乙丙丁卯……你总是惦记着这条路通向的另一条路。另一条路上的时候你又惦记着再另外一条路。你还一直耿耿于怀那条“未走过的路。” “……roads leads onto roads。”可是你知道一个人无法同时走两条路，他也无法两次走上同一条路。明天的这条路又是一条新路。你会遇见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虽然你也可能遇见你曾见过的人，可是你敢保证他是昨天你无遇见的那个吗？

于是你决定明天还走这条小而短的路。今天你从这路的这端出来，从这路的那端回去。明天你决定从这路的那端出去，这端回来。

这无尽的路啊，你慢慢走，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