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高中毕业,上了一个不入流的普通二本大学,那时候,父母对我说:上个学就行了,不上学你干啥呀。
仿佛上学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的。
三十二年前,文理分班,我选择了理科,走近自己选择的教室,看到满黑板的公式,乌泱泱铺天盖地地压来,有一点恐惧,也有一点亢奋,期待自己能越过那一座座符号堆成的山丘。
事实证明,恐惧是本能反应,而我居然有本事跨越山丘。那一年,班上有几个同学参加奥数培训,能很轻易的解出我看不明白的公式,我对我妈说,我也想学。我妈问我:“二本能考上吗?”我不明所以的说:“应该没问题。”她说:“那就没必要学了。”什么鬼逻辑,我一脑门子问号,不知所以。
我那时候不懂,就觉得能快速解出算式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所以对奥数好奇。妈妈没让学我也就没再争取,毕竟家境不好。妈妈那时候也不懂,她只知道上了大学就能找到一个好工作,但正如大学和大学之间是有差距的,而工作和工作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在一个慵懒又平静的早晨,天灰蒙蒙的,像是还没睡醒。小婶儿迈着轻快的脚步,将嘴咧到了后槽牙,还没进我家门,就听到了她夸张的笑声。连笑带嚷着说:“去吃饭,吃大餐,给你说,可了不得了,我妮儿考上南开大学了,这可是985学校,可了不起了,晚上咱们去吃海鲜自助,给我妮儿庆功。哈哈哈哈哈...”我妈陪着笑,一个劲儿的夸妮儿,说妮儿这也好,那也好,我婶儿又是怎么有福气了之类的,那一声声惊奇声,有真的成分,也有做作的成分,送走了我婶儿,我明显看到,我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脸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回到房间,默默的包了一个大红包,然后对我还在读高一的妹妹讲:“考个好大学,也让他们给你包大红包,帮我把这钱再挣回来。”妹妹轻蔑的看了我妈一眼,年少轻狂的年纪,怎么容得下庸俗与势力,白眼一翻而过,回自己屋里了。
那晚的饭怎么吃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时光就这么匆匆流逝了。我妹没能如我妈所愿,考一个更好的大学。但这世上发生的一切,又岂是一个巧合能解释的呢?
后来,妹妹顺利被报送为本校的研究生,妈妈没有大张旗鼓,暗暗高兴了好几天,那几年我已经在本市的一家小企业上班了,听说那段时间亲戚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正好那段时间我结婚,真就还有几个亲戚没来,我至今费解。
再后来,妹妹顺利进入复旦读博,小学校毕业的我,浸泡在社会的大染缸里好几年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复旦在哪?
又是好久的后来,妹妹工作遇到难题,一家人都替她紧张的时候,她云淡风轻的说:“别紧张,我打听过了,负责那个难题的正好是我的博士同学。”问题算是迎刃而解。
挂断妹妹的电话,妈妈陷入沉思,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年,我因为学历证书不过硬,硬生生被下岗的经历,她应该也记得,我抓着满手掉下的头发,抱着刚半岁的孩子坐在地上放声痛哭的样子,还记得我婆婆因为我的学校没有她儿子学校好而趾高气扬的样子,她好似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想不起来什么...
今年,我家孩子就要参加高考了,但是,这和他无关,因为他早已经被北大保送了。我突然觉得:北大没什么了不起,就是听起来好牛逼的样子。
看着孩子的成长,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缺失的是什么了。是短浅的目光,是粗陋的认知,也是对未来的迷茫。
这几年,我从孩子身上看到了一种坚韧,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相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还是一种强烈到我不曾见过的自驱力,从来不用别人提醒他,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了。是啊,这完全是一个青少年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而这一切改变,完全是从他要求进入奥赛班开始的。但他不知道的是,从小时候我给他报名的各种兴趣班,就是为了这一天。我希望他这么走,只是因为一个母亲深沉的爱,希望他未来能像她小姨一样,一路贵人相助。
是的,一个人的交际圈,决定了这个人的层次,及能解决问题的大小。
可能我妈也意识到什么了吧,她现在看我的眼神,总是慈爱中夹杂一丝愧疚。老了的人总爱回忆,不知道她今天回忆到了哪些内容,在她的记忆力,我是否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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