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点的广州,体育西地铁站旁的早餐车,排队领到了自己的那个塑料袋后,每个人都加快了脚步,为的是能够比旁边的同行者,早一些走完地铁入口那长长的台阶。刷卡进站后,竞走选手们瞬间变身短跑运动员,皮鞋、运动鞋和高跟鞋都飞奔着去往站台,看似已经拥挤不堪的车厢就像一条长长的金属海绵,挤一挤,再挤一挤,站台上的人就都被吸了进去。人与人紧贴着,也是有好处的,不扶也不会倒。右手掏出手机,左手拿着耳机,手机插上耳机,耳机戴上耳朵:吴秀波接着昨晚没念完的司马懿台词,手再触一下屏幕,视频速度调整为1.5倍速。1.5倍速不仅仅在视频里,也在这座城市里。
离开地铁,到达广州南火车站,坐8分钟的高铁就可以逃离广州。因为这片土地已属于佛山市顺德区。广州的火车站都会领着人们走向地铁,公路,机场,而走出顺德火车站,迎接我的,只有一条黄泥路。黄泥路两边,本应满是高楼的地方,长出了平房。没有红绿灯的等待,也没有太多的分叉,我走进了一个小巷。小巷很窄,窄到隔壁的阿姨右脚站在门槛,左手就能把今天的蒸鱼递给对面的闺蜜。走在巷子里,隔着墙就能望见小院,小院中一个老人正坐在椅子上剥着什么,这样的小巷在我的家乡也随处可见,普通平常。而不像北京的胡同,朱红色的墙壁后没准住着爱新觉罗某某。
走到小巷的尽头,便踏入了顺德的一条文化街。文化街的西侧是一些家常饭馆,东侧是一些古玩字画店。此时正是午饭时间,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多,一些是回家路上的居民,另一些是如我一样的游客。无论主客,都慢慢散着步,仿佛怕少带走一缕,两边桂花散发的清香。俗话说,八月桂花香,南国的桂花怕是成了桂花精,香到了腊月。其实三十公里外的广州何尝没有桂花,只是步伐匆匆,无暇来嗅。
来到广东之前,我是没听说过顺德的。某次吃饭,一位本地朋友提到了顺德的烧鹅,上过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后来在B站上搜“舌尖上的中国,顺德”,结果没有搜到。因为顺德的美食并不在《舌尖上的中国》中,反而是有一部平起平坐的纪录片叫《舌尖上的顺德》,一共三集。打开视频,听到那熟悉的男中音,就知道不是山寨的。看完一集,我就决定一定要来顺德转一转,吃一吃。
顺德是个水乡,有很多优良的水牛。传说,一百多年的清朝,一位梳着大辫子的顺德农民,用自己的水牛产的奶做早饭时,不小心在水牛奶里翻了个花样,让牛奶表面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皮,用勺子轻轻舀进嘴里,然后就被一种美妙的味道所惊艳。于是,他把这个做法记录了下来,100多年后,无论是在北京的南锣鼓巷,上海的城隍庙,成都的宽窄巷子,我们都能吃到这种甜品。在它起起伏伏的标价前,写着“双皮奶”。
当坐在顺德当地一家叫做”金榜“的双皮奶店里,我看到的只有红木的老实圆桌椅,半张A4纸就能写完的菜单,以及一个站在门口柜台收钱的老奶奶。甜品的吃法有很多,按一下手机,品牌店的甜品就会快速送到你家楼下。而娇羞的奶皮就像皇宫里的娘娘,禁不起车辆的颠簸,只能让食客到店里参拜。所以老板会建议你不要打包,而是安静的坐下来,慢慢用小勺子吃下一碗,下午1点冻成,上午10点做好,早晨7点挤出的双皮奶。结账的时候,我把钱递给了老奶奶,奶奶熟练而缓慢的给我找了钱,我道谢离开,临走时会望了一眼:奶奶似乎在那里站了一辈子,从一个梳着羊角辫,偷喝鲜奶的小姑娘,变成了家里每天做双皮奶的主力,再到的迟暮之年的垂帘听政。
水乡顺德除了有水牛,还有很多鱼,其中最常见的当属鲫鱼。鲫鱼不算名贵的鱼,但因为刺多,大多用来熬汤。饭桌上,小孩子都不敢单独吃鱼肉,只能交给大人从鱼肉中剔出鱼刺。而在顺德,技艺高超的厨师用他们的刀法,从鱼刺中剔出鱼肉片,最好的归宿就是粥底火锅。顺德特有的粥底火锅,锅底就是清淡的白粥,既能烫熟,又不会丢失食物的原味。这样的粥底并无稀奇,精妙的还在于独一无二的刀工下的细薄鱼肉,让你的舌头代替眼睛,看到这条鲫鱼前在水里游荡,咬着绿色水草的样子。
走出饭馆,顺德已经入夜,脑子里想象着大师傅切鲫鱼片的刀法,脚步已经走过了立着”m’’标牌的餐厅。在顺德,有香甜的双皮奶,有精致的鱼肉,也是有知名快餐店金拱门。我们的生活需要快餐,就像寄东西需要快递,拍视频要用快手一样。升职要快,挣钱要快,所以吃饭也要快。快就是好,好就是快。我们追求好,就得习惯快。
或许只有来到顺德,吃一口顺德鱼,舀一勺双皮奶,才能唤醒那属于自己的,遗忘的慢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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