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瞳

        我出生在早上六点钟，那时天空朦朦胧胧的，东边天空的启明星若隐若现。父亲刚从井里挑回清冽的井水，正往水缸里倾倒，忽然看到天空一条白光，由东向西划过。这时从厢房屋里传来我妈痛苦而又声嘶力竭的呻吟，父亲慌忙扔下水桶，奔向厢房：“平子，你是要生了？”他刚冲到床边，婴儿的头已经冒了出来。父亲手忙脚乱的往木盆子里倒水，拿酒精擦拭剪刀，很快孩子就出来了。

        父亲第一次接生孩子，还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虽已是远近闻名的医生，也还是有些手足无措，母亲虽然听别人讲过很多，毕竟也没有经验，身体也十分虚弱。但他显得很镇定，让父亲先把孩子包好，再给自己清理。父亲终究是医生，虽然忙乱，还是很快就把一切做得井井有条。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忙乱，两人终于安静下来，仔细看襁褓中的我。

        母亲吃惊的看着我的眼睛：“你就把眼睛睁开了，她爸，你看他的眼睛一只黑中带绿，一只黑中带棕，啷个像我们家那只猫的眼睛？”父亲从母亲手中抢过我：“胡说！啷个可能！”当他仔细看我的眼睛，也是大吃一惊：“还真是！不过这对眼睛很好看啊，不管怎样对她的长相没有什么影响。远处看也好像不容易发现什么不同。就叫她双莲吧。”父亲把我举远了，歪着头左看右看，我还对他咧嘴笑了。

      “啊，她就会笑了，好神奇啊。”父亲惊叹，“这怕是太早熟了哟。”

        从此在父亲，母亲心里就有了一丝不安，而我却因为有了这双异瞳，生活就有了平常人无法想象的石破天惊。

        爷爷来看新生儿，他咕噜着：“唉，生个女娃子。”他的山羊胡一翘一翘的，我鼓起腮帮，哇哇大哭。  爷爷生气了：“我是钟馗吗？你见我就哭！”父亲赶快把我抱一边去：“爸，才生的孩子，他懂个啥！”爷爷非常不屑：“一个女娃子，你还惯着。”说完摇摇头就走了。

        亲戚们来庆贺，都想来抱抱我，我却哇哇哭个不停，他们只好作罢，只好能围在母亲身边看我。站得最近的三姑婆惊叫起来：“嗨，这孩子是个异瞳！”他的话像个炸弹似的，惊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想来看我的眼睛，我却声嘶力竭的哭起来，一群人只得悻悻然离开。

        乡村很贫穷，农民却很劳碌，早上8点听敲锣出工，晚上5点听敲落收工，谁也不能迟到早退，否则扣工分，扣到年终就分不了多少粮食，一家人就得饿肚子。父亲总是把我绑在背上背着去上工，晴天没啥，下雨天就糟糕了，披着蓑衣，他们自己一身都遮不住，更别说要背着我了。

        父母心一横，就把我装进铺了旧棉袄的箩筐里，放在堂屋，把堂屋门大开着，门口拴上家里那条大黑狗给我作伴，他们便去上工。

        等父母回来，我早已从箩筐里爬出来，抱着大黑狗呼呼大睡。父母吓了一大跳，以后再也不敢放我一人在家。下雨天母亲只好不上工，专门在家陪伴我。在分粮食时，我家分的少，到第二年的三四月，我刚蹒跚学步，却没了粮食吃。父亲为此十分焦虑，趁着黑夜去给人家的猪羊瞧病，换上一点粮食回来。母亲把为数不多的米珍藏起来，每顿抓一把加上红薯或是青菜头，熬稠了喂给我吃。

        青黄不接，家家的存粮都不多，有的家庭只能喝青菜汤了，母亲常常叹气：“怎么熬呀？双莲还那么小。”

        一天傍晚，我拉着母亲走到屋后的土堆旁，蹲下用手刨土，母亲很诧异地说：“双莲，玩什么呀？妈妈还有好多事要做。”

      我抓住母亲的裤腿，嗷嗷直叫两，眼放光：“米，米。”

        母亲诧异地说：“哪有米啊？”我继续拉着母亲去跑土坑，母亲捡了一根木棍，用力一戳，惊叫起来：“麦子！”

        一个极大的老鼠洞露了出来，里面挤满了麦穗和麦壳，母亲装了满满一撮箕回屋，喜笑颜开地说：“他爹，你看，好多的麦子。”

        “哎哟，这下发了！哪来的？”父亲诧异的问。

        “双莲找到一个耗子洞，挖出来的。”

        “啊，双莲那双眼睛真厉害，耗子洞都能看穿！”

        父亲蹲下身来抱我，母亲在他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小声点，别人知道，对双莲不好。”

        父亲向母亲伸了下舌头，对对，我们双莲这双眼特别，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千万要保密。”

        我们靠着那一撮箕的麦子度过了难熬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