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算你向全世界宣布已经过去了,可是风一吹,带来了她的消息,你就意识到过往的那些经历是无法忘记的,需要郑重的给上一个交代。
此刻是凌晨零点三十分,一辆灰色的别克君威行驶在山城的内环高速上,高速路上来往穿梭的车辆还很多,谁想在大冬天的夜晚在外奔波?生活很真实,司机是滴滴礼橙专车全职,今年45岁,谢顶,身形发福得厉害,弥勒佛牌大肚子十分显眼,有一个初二的儿子,成绩不好,准备让他初中毕业就去当兵。
王多耳坐在副驾驶,他把外套的拉链一下子拉开,将车窗往下打开一个小缝,太闷了,他对司机说道。
鬼使神差的,前女友被一阵风吹来,这多少刺激了王多耳的神经,因为分手至今他还是单身,期间虽找过一些女生往恋爱的方向发展,可感情这玩意是就像一道难以解开的高等数学方程,它会让你永远摸不着头脑,本来发展得好好的关系最后都逃不过朋友的噩运,所以,他就偶尔怀恋前女友。人就这德性吧,这个我有权发言,因为我见过很多。
不管怎样,他最终在舍友的助攻下逃过了学校的重重门禁系统——顶着有可能被辅导员谈话甚至处分的危险。舍友鼻炎犯了,需要外出看病,在门卫室跟门卫以及宿管阿姨苦苦哀求,软硬兼施,周旋半个小时之久,可惜门卫只是一个执行程序的机器罢了,舍友尤为精湛的表演也没有让他同情心战胜校规。最后门卫与辅导员通了话,最终放行。
他与司机就此东一句西一句扯了起来,司机听完,仿佛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激情。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让人看着朝气蓬勃的。司机眼睛看着前方,好像在探寻什么,我猜他一定想到了年轻时候的恋爱,甚至想到了第一次跟女孩牵手的那个晚上。
王多耳突然老成道,也不年轻了,开过年23,在学校也是大四老学长。
你去见前女友,现在的女朋友不知道吧。司机说。
分手大半年,我还没有女朋友呢,她刚考完研,然后今天回家,我只是去送送。王多耳不希望被误会,继续说到,我也不知道去干嘛,就是想见见,送一下她,就没了。
并不是想证明,挽回什么,然后达到怎样的目的,王多耳把这当做心中的执念,隐藏的,时而发作的执念,一种比较危险的信号,无法放任不管,而王多耳此行就是将其消除。
挺好的,以后你在我这个年龄回忆起来就不一样了,我现在就想不起年轻时候做了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唉。人到中年,有老婆,孩子,工作,现在做什么都没动力,死绵绵的。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呀。司机自言自语的说,这再次感叹的劲就像要把王多耳揉成一团然后吞下,吸了他的朝气然后扔下车一样。
司机后来还一直提醒他,下次坐车不要点专车,直接叫快车就行了,能节省很多钱的,可能看到王多耳想起了他自己的孩子了吧,在达到机场的十几分钟前司机拿起放在前面的手机提前结束了订单,说少收一点钱。王多耳还有些感动,不过后来看到账单上的数字这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江北机场T2航站二楼
偌大的机场在晚上只开了一扇门,王多耳从二楼绕道一楼再反复循环绕来绕去,最终在二楼外面看见了她,书包,行李箱,身形,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这不同于热恋中的小情侣,没有那种长时间别后重逢的极度喜悦,更像是两个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微微一笑并没有倾城。
人是社会的,既然如此,肯定就会扮演不同的角色,当身份发生转变,那么人也会大变,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常常感叹为什么一个人能变得完全陌生,以员工的身份和领导的身份在公司,表现肯定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挑了一个空地席地而坐,然后王多耳在旁一言不发,听着她讲话。
她仔细讲述考研过程的种种艰辛,早上六点多就起床,简直像是将整个高中浓缩到三个月来学习,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想要放弃,经常在背书背不下去的时候跟舍友相拥而泣,然后哭完继续紧张的准备。
她说历经考研的折磨后,整个身心从内到外都脱胎换骨,现在看着王多耳就觉得很幼稚,她应该知道,王多耳特别讨厌幼稚这个词,特别是用在他身上的时候,因为幼稚是难以去反驳的,它就像一块无形的重压,为对方压出莫名的优越感,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而言,这无疑是致命的词语。
王多耳端坐在她旁边,此刻他多想去感同身受——感同身受这个词的重点在受而不是感,可是没有真切的相同经历谈感就是无稽之谈;王多耳又想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去证明他的老成,比如他看了多少书,有了多少深刻的思考,写了多少烧脑袋的文章,突然又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袋,她太自以为是了,他又反问自己,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种想法让他心里产生极度扭曲的难受,他也无法去感了,因此也无法去证明自己老成了,王多耳望着她,脸上展开出平静的笑容。
他们都有些疲倦,她问他困不困,王多耳一直说还好,并且每一次面对她的询问他都会再次打起精神,然后回答还好。王多耳想说些什么,将思绪从深山拉出来在一排又一排的路灯下晃悠,可最终还是闭口不言,她又继续分享了很多,把几个月存储的话都倾倒了出来。
倒在地上睡觉的旅客
夜继续黑下去,候机区里的人迷迷糊糊,在一排排靠椅上横七竖八,甚至有的直接倒在地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手机,他俩就端坐在某个墙角。
整晚王多耳都正人君子样端坐,让他想起了曾经在寺庙修行的那段时间,也总是在佛主面前盘腿打坐,冥想,心中默默祈祷佛主能指引方向,给出答案。
尽管大家嘴上说着以后见面要怎样怎样,可是他们心里都明白,见面的机会与动力已经越来越小,很有可能这就是人生当中的最后一次见面,而王多耳却异常平静,就像目送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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