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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四周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像是商量好似的嚣张地在耳畔扯着嗓子叫喊，聒噪得叫人心烦气躁。清弗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虽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那儿，还是得往前走才是。
他迈开了平时自诩两米的大长腿，在无尽的黑暗中疾走，像身后有一双无形的手要去捉他似的。
走着走着，就不自觉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跑着跑着就好像自己也被融化进了这一片黑暗之中。突然忘记了自己是要去哪里，脑袋融化了，思考不了了，话也说不出，脖子没了，胳膊不见了，肚子也消失了，只剩下腰部和两条腿。然而腿还在飞速奔跑着，速度快到脚底下陡然生出两团烈火来。
黑暗中只看见那火焰在空中划出长长的一条线，像一颗流星，瞬间便消失了。
02
“这一天天的真是没完没了啊，累死了。”
“希望人类清除计划早日成功吧，这样我们就不用在这里帮他们种芯片了……”
清弗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两个女声在对话，正想听得更清楚些，却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被什么东西给倒提起来，然后一松开自己就陷入了下坠旋转的晕眩感之中。
在漫长的眩晕之中失去意识，突然一阵芳香扑“鼻”而来，他睁开了“眼”，发现眼前的世界正悬浮在空中，周围飘着好多白云，这里好像是一个菜市场，卖什么的都有，熙熙攘攘的人走来走去，热闹非凡。
远处的乡村小别墅坐落在层峦叠嶂之中，有些镶嵌在山峦之中，有些就那么悬浮在空中，山泉水清冽地随风流动，绿色的藤蔓缠绕在一旁，一切都不符合常理却又错落有致，有一种风格迥异的美丽。
离他最近的卖肉的摊贩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摊位上摆着些猪肉块，一旁还有个炉子，炉子上的锅子里正冒着热气，好像在炖什么东西。清弗不由得觉得有些饿了，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口锅，正想开口，却看见那椅子上坐着的人没有腿。
那人见清弗在看他，便殷勤地过来问他要买点什么，清弗被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那人分明没有腿，却朝自己飘了过来，连忙慌乱地摆手溜之大吉。
“你在干嘛？饿了你就买点吃啊！”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女童声。
他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女童，顿时心里“突突突”地剧烈跳动起来，心想这大白天的，周围这么多商贩行人，不至于见鬼了吧？
“你到底吃不吃啊？不吃走了。”
还是那个女童声。
“你是谁？出来啊，有本事别装神弄鬼！”
清弗强装镇定地冲空中怒吼着，心尖儿打着颤。
“你哪根筋搭错了？不管你了，我要去吃三文鱼了。”
一只手拍在他的小腿上，他低头一看，自己胯下骑着的不正是胖虎吗，他的狗啊，法国斗牛犬，怎么长这么大了？
“过一会儿就好了，你啊就是芯片刚装上还不太适应。”
胖虎扭头看了他一眼，肩膀上“咻”地长出两个翅膀，扑棱着飞了起来。
放眼望去，满眼都是蓝天白云，绿树繁花，身旁各种各样的动物飞过。脚下是绵延成山的垃圾，绿水青山变得很远很远，零星地在庞大的废墟污流中苟延残喘。
“你快飞高点儿，我都要掉到下面的垃圾堆里了。”
清弗忍不住嘟囔道。
“已经够高了好吗？无奈我高飞的速度赶不上人类在下面造的速度啊。”
胖虎叹了一口气。
03
“到了到了，快，老板，三斤三文鱼，先上啊！”
胖虎熟门熟路地找了个不靠窗的位置坐下，怕不及待冲老板点了单。
清弗慢腾腾走过去，路过窗探头看了一眼，好高的垃圾山，一片沾满暗红色的姨妈巾在眼前被风吹过飘了下去，甚至闻到了些许腥臭，于是快走两步，乖乖在她对面坐下。
“老板，牛肉面二两，特辣，葱和香菜都要，多放醋。”
“您本次消费共五美元，请问是人品支付还是善事支付？”
“啥？”
清弗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漂浮的对话框，不知所云。
“善事支付吧。”
胖虎笑笑说道。
“好的，支付成功，谢谢。”
对话框瞬间消失了，清弗问胖虎，我好像没做过什么善事啊？
“那一年我在街头巷尾流浪，时常饿得饥肠辘辘，时常被野狗咬伤，要不是遇见你把我抱回家悉心照顾，我恐怕早就死了。这难道不算一件大善事吗？”
“这么说来好像有道理啊，哈哈哈哈……我就是这么英明神武。那我做过多少善事，人品有多少在哪里可以看，你快告诉我，不然我要是在这里饿死了怎么办？”
对面的他又发出了熟悉的贱兮兮的笑声，胖虎默默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还是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没错了。
“这个是看不见的……如果你的账户为零了，那么你可以卖服务，你也可以选择出卖自己的身体零部件，最后是芯片，这些你都卖没了的话，你就会变成一朵云，在下过雨之后就消失。”
胖虎一脸正经地对他说，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路上看到的那么多云，竟然有那么悲惨的命运。
“你看你身后那桌，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哥们儿，刚才支付完之后账户为负了，只剩下芯片了。”
胖虎指了指他身后，悄声说道。
清弗以为她在骗他，转身看过去，果然只看到一张小小的芯片浮在空中，慢慢朝门外飘去。这一看不要紧，旁边坐着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就是只有一颗脑袋，一只手的这种“零件”。
“哎呀，妈呀，这都是些啥啊？！”
清弗惊得弹地而起，闭上了眼睛。
“快坐下快坐下，你先看看你自己，别一惊一乍的。”
胖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面大大的穿衣镜，清弗睁眼一看便两腿一软瘫坐在凳子上，因为没有腰背的支撑，两条长长的腿于是就那么软软地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镜子里的自己只剩下下半身了，一时之间清弗有些难以接受。
好半晌他才恢复过来，重新坐在凳子上，只见胖虎已经把盘子里的三文鱼吃掉了大半，自己面前的牛肉面也有些坨了。
他觉得他的肚子已经敲响了战鼓，于是拿起筷子“呼呲呼呲”地吃起面来。
“啊！真TM好吃！”
清弗吸溜完最后一口面，喝完最后一口汤，顿时感觉心满意足，却突然发现眼前的碗桌子凳子小店全都消失不见了。他愣愣地看着胖虎。
“你的芯片里有你的思想，意识和感知，这里的所有形态都是你心之所想，你想吃东西了，所以你出现在菜市场，所以你来了这家小店，吃了面。你感觉饱了，那么这一切自然就消失了。”
“那我想有很多人品和善事也可以吗？”
“不可以，那是你在来这里之前就被你自己决定好了的，不可以更改。这个世界虽然大都虚幻，但仍是有规则的，这样才能有序地运行下去啊。”
“那你呢？你刚才怎么不需要支付？”
“我是兽啊，在这里兽相当于是你们人类的摆渡者，服务于你们，帮助你们走向长生。”
“长生？我这样的只有腰腿还怎么长生？”
清弗有些气恼，骑在胖虎身上，随手掰了一截路旁的桃花枝。
“人品值减一，谢谢。”
眼前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
“MD，这也掉人品？？”
“哈哈哈哈哈……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胖虎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的山野田间显得格外的悦耳，与她平常睡觉时那粗犷的呼噜声简直是天差地别。
清弗只好讪讪地扔掉那枝桃花。
“人品值减一，谢谢。”
“TMD...”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胖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身体也跟着一上一下地抖动起来。
“你别笑了，抖得跟坐拖拉机似的。”
……
04
清弗感觉到自己全身一阵一阵的颤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脑袋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了？胖虎呢？胖虎……搞什么鬼，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才能长生呢……
“好了，推出去吧。”
“好的。”
两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士一前一后推着单架床出去了。
“你说这个电击疗法有用吗？”
其中年纪轻的女护士开口问道。
“什么有用不有用的，走个流程罢了，他啊，都来咱们精神病院五年了，还不就那样。”
年纪较大的女护士语气淡淡地说道。
小护士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年轻男子，下半截身子光光的――腰部以下被截肢了，苍白的一张脸倒十分清秀，额头上布满了因电击而泛起的细汗。他胸口的名牌上写着，项清弗。
她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白瞎了这么好个名字――享清福。也算是吧，在这精神病院里，至少还有人照顾他，也算是在享福了吧。
05
电击？精神病院？不不不……
“不要，不要，不要……”
感觉自己在全力挣扎却怎么也动不了，直到突然有一种湿湿热热的东西在脸上一下一下地，舔？
猛地惊醒，一看果然是胖虎，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扯过被子往脸上擦了擦，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还好是梦。
“你，谁让你又跑到我床上来的？吃屎了吗你就舔我？问你呢！”
他假装恶狠狠地冲面前的小狗子吼道，转瞬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抱住，心里也暖洋洋的，嘴角微微上扬，呢喃着她的名字，胖虎，胖虎。
窗外蓝天白云，微风习习，一切还都是美好的样子。
06
护士缓缓关上了门。
2020.05.18
桑榆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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