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听朋友说,现在总感到难像以前轻易快乐,我想想也是呢。就连“你没有从前快乐”也是听别人说才想到,可见确实钝感。
当天真活泼的儿童走进狂热躁动的青春期,起初可能并不自知,就好像已经从伶俐的青年步入昏庸的中年,起初也不知道。但觉天空昏暗,光阴流动,或许只感到自己与新生的距离有些遥远罢了,阳光打在树叶上簌簌闪动的样子激不起心中湖水漪涟。大概就是这么点差别,让人觉得快乐不再像从前那般轻易获得,或者,悲喜不能似从前灵敏感知。
我有本书叫《山之生》,前面就是这样阳光打在树叶上簌簌闪动的样子,前几页有光,有绿林,有蓝天,有白云,有金色麦田。描绘很美,而我并未有所动,可能心已迟钝。但读完一次以后,我再翻这本书,心里便想——美极了。
听上去挺神奇,是这样一个故事。
翻开淡绿色的蝴蝶页,随父子远离城市的水泥盒子,穿行在森林与田野之间,在路的尽头,来到山里爷爷家。无言的少年与爷爷将在山里度过夏天,藏在“番茄树”后的爸爸隐身退场。
都说山中岁月静好,房子虽空荡晦暗,走出来却洒满阳光,爷孙俩背靠梁荫,对田吃瓜。两人还做了一件事。爷爷捕到一只偷鸡的鼬鼠,打算让这贪嘴的家伙给他好好干活,款待少年。这时,你肯定猜不到,爷爷要鼬鼠为他干什么活。两人提着鼬鼠在山林间穿行,藉由打开五感的少年,我亦观感通透,将这山林与生灵看得清清楚楚,仿佛置身山中。
“良一,活着,是一件悲哀的事。在死之前,都得战战兢兢的。”
爷爷将鼬鼠溺死在河里,剔肉喂鱼,剥皮捕鱼。折射着阳光的水花和血染红的河水交织出生物的灵魂,映照着少年的光景。
“鱼吃虫,鼬鼠或人类吃鱼。山中的所有东西都不会被浪费掉。”
绑在竹竿前端的鼬鼠皮在水中随流“复活”,借爷爷矫健的身手在河水里猎捕樱花钩吻鲑,惊慌的鲑鱼聚游一团,悉数落网。爷爷把这种古老的技术教给少年,少年像鼬鼠一样追赶着鲑鱼不放,化作山之生灵,轻巧而灵动。
刹那间光束齐开,心中汹涌澎湃。惊叹作者用这样静谧的文字描述,惊叹绘者用这样迤逦的画面传递。
那时就渴望有一束光,像剑一样刺穿湖心,将绵延的冰封击破瓦解。
我遇到了《山之生》,是一本绿到深处幽幽,光斑与花闪烁的书。台湾出版的日本图画书,小说家立松和平撰写的文字描写细腻,伊势英子配出文字外的另一番画面,林真美译作平实亲近的汉语。看过一次感到心深处隐隐撼动,寻来收着,每每感到有些钝和疲惫就会回想这个故事,再翻看几眼那绿幽幽的闪着光的画页,安静地读一读书中人说的话。
好书读来平静,在深处击撞,幼处引发思潮弥散。
山中岁月可还静好?生死往复,循环不息,真谓山之生,还是静好的。
故事的高潮仿佛那束破冰的光剑,击破少年的无言,瓦解中年的泥石。为什么用这样的生死场景?为什么用这样的生死场景也不会令人倍感不适?回翻画页,血入河流,随水晕散,山居之人已融入山中,亦是山中生命,与山共,享山中食物链的一环,这就是山之生。当人类退回到生物生存的本质,呈现出的是自然的悲悯,而非掠夺的残忍。
想起老子那段,“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正是这样一种状态,去繁就简,再无所弊目,回溯接近生命的本质。
当我因生活繁复而困顿的时候,当我因欲望旁生而迷茫的时候,我会想起这本绿幽而闪光的书,想起山之生的往复不息,并非攫取了生的力量,而是获得了生的平静,应对起伏的坚定,于呼吸间对生的灵敏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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