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情绪时而内敛,时而奔放,但大体上还是一个比较温和,不太喜欢计较的人,突然有天竟然听到表姐对我的评语:“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夹实的人。”好吧,夹实是家乡话,就是脾气不好,不讲道理的意思。
看着我询问的眼神,表姐回忆起十年前我做的一件极为荒唐的事情,大过年的在大姥家过年时,我摔碎了碗,还指着我爸的鼻子破口大骂“老东西,今晚别回来了!”
我震惊于她带来的那句话,我不曾听也不曾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内心颇为抗拒,一直矢口否认,但又很快莫不言语。
那时候的我听不得家里亲戚对我父母对我兄姐的干涉,因为我的父母是重组家庭,兄姐是妈妈离婚后带过来的孩子,在我的亲戚中偷偷地称呼他们为“野种”。原话来自我的妈妈:“他们都说你爸爸养了别人两个野种。”而我的爸爸一直没有对此阻止他们的种种非议。幼时的我在这样撕裂的家庭中孤独的生长,面对父母,面对兄姐,面对亲戚内心犹如一只困兽。
而那次过年在饭桌上因为某些事,我似乎又听到了这样的称呼,愤怒让我摔了碗,清脆的声音断了我脑子里的弦,亦犹如那碎了一地对父亲的奢望。我歇斯底里地嘶吼出很多话:“他们凭什么干涉我家,凭什么?你为什么不阻止!”
实际没有那么多凭什么,只有我父亲的一句一句,一个字又一个字地对我说:“他们没有这么说。”
我对父亲积累的怨就这样爆发了,我不知道我当初的我到底有没有说这么过份的话,过份到十年后的我不敢置信,也无地自容。
后来,父亲再也没有对我说过这件事情,只记得妈妈曾经说过,那一整年她都特别担心,一直祈祷大姥一家人平安康乐。
十年前我痛恨父亲的隐忍,十年后,我对父亲的隐忍感到羞愧。
我不曾感受父亲对我的爱,记忆里经常是他全身酒气冲天,吆五喝六大声划拳,喝醉了找不到家总是妈妈,哥哥到处去找他;和妈妈争吵时举起家里的东西狠狠摔下去;还有他狰狞地轮着巴掌呼在我的头上……爸爸的样子那么多,唯独不记得他做父亲的样子。
我痛恨他的隐忍,甚至背地说过父亲无能且愚。
只是今天表姐的一番话让我无地自容。父亲从来没有责怪我什么,也从来没有要求我去做什么。
这些年来,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但精神很好,喜欢去老年大学唱歌,还会编剧,他编的剧情也颇为深动,很有意思;也会在过年的时候偷偷地塞给儿子二百块钱,悄悄说不要告诉别人;会和别的爷爷一样带孩子去蛋糕房买蛋糕,回来之后会大声地呼:“乖乖,真贵啊!”……
甚至把他们老两口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房子都给我们兄妹三人一人一套。
其实小的时候爸爸也曾架我在他肩头,高高地走过家乡那些大街小巷;经常买我最爱吃的巧克力豆,经常陪我搭积木,为我做小黑板,陪着我一笔一笔地画画……
原来我的记忆里有这么多父亲爱我的样子……
父亲的爱是这般隐忍,这么深沉,通过扯不断的血缘牵挂,蓦然发现,我原来一直被深爱,即使我曾如此糟糕的模样,父亲也深深地包容着我,一直陪伴我,用他那坚强的肩膀撑起我的一片天空。
爸爸,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个不孝女。
爸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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