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灵紫潇在亡去之前,自然是深深洞彻了自己对青空的贪恋不过是曾经对我执的空性无法体会。直至青空跳崖身亡,紫潇在废隐山几十年晃晃终老,他终于明白,其实自己不一定要得到青空的。记忆中的青空,青空的每一个动作、声音,她说话时温柔又倔强的样子;她黑发如瀑如缎、赤脚踩在荒草上发出窸窣的响动;她爱冷霜的决然不悔……如此历历在目,青空就如不会凋零的花朵,在他心中恒久永生。曾经的执念,造成一对恋人的苦痛,却让我们提不起对紫潇的恨来。他不过和芸芸众生一样,强烈的占有欲促使他形成深重的我执心,为占有而备尝痛苦。
冷霜是小说中最贴近人性的一个人物。作为普通人的他,只知用一切力气去爱青空,却无法逃离命运的诅咒。青空因诅咒对他生恨,他不明白;青空受爱恨折磨纵身跳崖,他不知情。唯有将执着浓烈的爱,融进黑黑沉重的玄铁,随熊熊烈火凝聚成形,延续不断,令他们在剑柄上凝神为一。身知对青空的爱无法弃绝,便将城池的名字叫做“断城”,明知自己深爱的是恩同的清冷,却还要留恋于皎月的美颜。沧海和暮隐这两个转世的身份,都如普通小人物一样贪爱美貌,但到最后青空的转世子瞳、恩同握着青霜剑离世的时候,他才真正的恍然大悟。他的爱情观霎时从形式的华美提升为内容的充盈。他终于明白,爱一个人,原来最后竟只是爱她的灵魂。丢弃“用”,秉持“体”,抛却“文”,凝结“质”,冷霜和青空的爱,其实并未因诅咒而幻灭,因为在转世的轮回中,青空的身魂一分为二。冷霜爱的,正是青空的两面。他们的爱,至死不渝。看到冷霜的深情,我不得不黯然落泪。
青空是小说最成功的人物,也是女主人公。全书花费大量的篇幅字段描述她的柔美、她的清冷。时而透过雪灵紫潇之口,时而通过风神鹤望的思绪,她的美是一种极致,一种完满。貌美、性冷、情刚,青空一出场,便吸引了我整个注意力。对于爱情的执着不悔,对于命运的细致体察,对于诅咒的隐隐抗拒,都使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清冷毅然的身姿挺身而出,绝胜七尺男儿。她是青霜剑的女主人,却只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相会冷霜剑魂的铭心刻骨。她的血,令神剑重生,又将它重新封印。青霜剑的光芒,就如青空清冷孤寒的骨性,横空出世,锋芒利刃。也只有她,才足以配得上这把神剑,只有她的灵魂,才可与剑魂两相辉映,隐柔至刚。
子瞳死了,她还没有机会懂得沧海与长歌那样生死相许的深情,这一生就要无辜的断裂终止。沧海守候在废隐山顶,陪伴子瞳清瘦果决的灵魂。他沉默孤单地守候,像一座雕像不可撼动。老天如此残忍,让诅咒应验,令子瞳尚未体会爱之甘美便亡去,而沧海在悔恨与寒冷刻骨的怀想中漫长地生。恩同也死了,暮隐缓缓走向恩同的身躯,默默地望着,凑到她耳边,温柔低沉地说:“穿白衣净,嫁衣艳,黑衣冷,你有百个面目,在我心中,莫失莫忘。”他将她的手抬起,放在自己膝上,耳边回想起离去之时温柔静谧的声音:“我这一生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也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他抱起恩同的身体渐渐远去,悲恸麻木灵魂里似乎透露着,他的余生将如同冷霜与沧海,在记忆慢慢中追索她昔日笑颜,是灿美不会凋零的花朵,坠在他心中不可渡之黯黑河流,硬生生,寒意彻骨。
整部小说文字细柔,笔触轻巧,出自一位男性作家之手,深感精彩。青霜是一把神剑,作者从神话缘起入手,发挥无尽的想象落笔成文,让我们在清如潭水的文思流动中品读了一个纠缠难解、执着坚定、浪漫凄美的爱情故事。由爱生恨、由恨成全爱。从爱到爱的回归,便是此书最大成功之处。尽管经历三生三世,主人公冷峻依然、执着如初。青霜由冷霜铸就,由青空重生,他们二人,才算是神剑的剑魂所在。没有冷霜对青空的爱念,没有青空誓死护剑的执念,便没有它的剑气回荡,剑魂凛冽。
这部小说,可以理解为抒写爱情,也可以理解为述命运、铸英雄。如文中雪灵紫潇所说:“不管是神还是凡人,每个生灵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当这魔鬼开始肆虐的时候,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那并非魔鬼,而是来势汹汹即便神力亦不可阻挡的爱。” 我想,还应再加上一句:灵魂飞舞停留,终究凝结成气,这气升腾晕蹿,充斥宇宙洪荒,化为世间一切爱恨因果,众生难逃。
二〇一〇年四月十九日于靖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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