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浇上红绿相杂的塑胶,是否会更让人觉得亲切?当我发现母校的操场开始铺上一层又一层厚脂,心头竟也高兴不起来。在此之前是怎样一个操场,习惯了之后倒说不上来,是斑驳坑洼的水泥地,不对,在我遥远的年少时光,这个操场满面尘土,倒像一个出外劳作而乘了晚霞归来的老汉,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汗与污,一把抱起他疼爱的孙女。哦,正是如此,我总是如一只小花猫一般,花了眼圈花了脸颊。汗水盘踞额头的发,蜗行而下,顺着眼保健操的手势,抹开指肚上的斑斓。明知之后便成了那一只小花猫,却又不敢松懈。那一股既担心又无奈的小心情直至今日也十分清晰。那时的操场可真大呀!我与铃声赛跑,却总是陷在那冗长的操场里,来不及比铃声先躲进座位。你奔跑时,世界都在旁观,你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但那又是短暂的,当你跨进教室的那一刻,突然如掉入水中,铺天盖地的嘈杂与一种神秘而紧张的感觉把你淹没,让你立刻情不自禁地投入其中,哪怕——还来不及与窗台上的小鸟告别。那时的我是十分羡慕虽负了铃声却依旧不管不顾顺着自己心意玩耍的生灵的,他们定是获了特权,才不用像我一样需要规矩与方圆。那操场依旧黄土飞扬,那些草从不着急生长,不在乎好不好看地斑秃着;小鸟追着风跑,它们定是想从风的口中探知那枝上的毛虫被扮成了哪只蝴蝶;太阳悠闲地游着泳,白色的波纹缓缓挪动,成了涟漪。现在由于变成了塑胶操场,所以大家便都一览无余。也因此,我见到了当年未遇到的常驻客。那是一种黑色的,细看会发现有一圈圈花纹的毛毛虫,数量极多。它们爬进来极快,我从不认为毛毛虫应该爬这么快,所谓“蠕动”不应该笨拙一些吗?但它们却从不优雅,总是一副匆匆的样子。后来我明白了,它们大约是太阳的奴隶,总是被太阳鞭笞,一不小心便被处死,那尸体就被丢在操场上,扭曲而丑陋。我们这里一般说毛毛虫为“毛辣虫”,长着张牙舞爪的毛发,臃肿富态,总是不紧不慢地散步。与之前说的毛毛虫不同,“毛辣虫”总是单独出现,它们像是偶尔出门观赏景色,孤傲地蠕动。每每见此,我总是远远避开。大约在十几年前那随意长着草的操场上,也隐居着许多毛毛虫,那时的它们依仗绿衣葱翠而肆意旅居,不像现在这样奔波终日。
学校里有一房小店。狭小的房子,现在成了废弃的杂物室,而当年也是在那样一个小房子里堆着那样色彩斑斓的零食与玩具。它就像是个宝盒,当你打开时不免为之惊叹。如果要说印象最深的零食,那一定是辣条。那是约有两把学生用的直尺那样长的辣条,它们成群结队地拥在一只透明而硬朗的袋子里,每当店老板从中拿出一根,总会扯出袋子的声响,又会把辣条上一些橙色的粉末抖落,每从老板手中接过,总要惋惜又有多少鲜美的辣粉被留在了那只袋子里。吃辣条也讲究,可不能一口咬住狼吞虎咽,必须撕开一小口子,从头撕到尾,动作且轻缓,不然那粉末也会掉的你心疼。总要分享,你撕下一缕给我,或是我给你,收回的手指还不忘吮一吮,嘴角也早已陪着眼睛溢满笑意。小店里好玩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有一种约只有小拇指般长的牙膏状的气泡膏,一小支买一毛钱,每支又带着一根短小的粉红色吹气管。你从“小牙膏”中轻轻挤出一点,就势揉成一小团,置于吹气管尾部,仔仔细细地包裹住。这可是个技术活,裹得厚了吹不起来,裹得薄了一吹便破。吹气时也要缓缓运气,有时候一口气接不上来,停在那喘口气先,但你看着那不过几寸远的气泡颤颤巍巍地晃着,都舍不得多吸一口气便又紧接着吹气。吹得差不多了可得见好就收,万不可贪心,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吹完的气泡比普通的泡泡要坚固一些,可以轻轻抛掷,但一不小心也会开膛破腹,给你剩下一副慵懒的皮囊。但又有什么关系呢,童年呀,有的是时间好耗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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