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百草园,当然是小学里的那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读罢“百草园”和“三味书屋”便成为了两个神奇所在,一直留在脑海中,仿佛“百草园”成为了孩子的乐园,“三味书屋”则是学习的最佳场所。鲁迅先生说“儿时故乡的记忆,使我时时反顾”,想来这两处场所一定是深深根植于他的内心,不然怎么会写得那样生动,让人读后产生出莫名的向往。
如果说第一次逛百草园是在那些有趣的文字中,那么成年后的一次绍兴之旅算是第二次体验百草园了吧。可惜这一次的印象,只有用“荒凉”两个字来形容,就像鲁迅先生自己说的那样,百草园“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园子的四周,似乎种着一圈玉米,正是盛夏季节,瘦弱的玉米秆上零星有一些紫色的玉米须点缀其中,倒显得中间的空地格外荒凉起来——那不大的空地,土壤板结得发光,确乎是很久很久没有孕育过生命的模样。我站在烈日下,心中升腾起一股冰冷的忧伤,仿佛时间在此刻、在这里断了一截,被一个黑洞吞没了的无助。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不忍心再往前走几步,算是保留一点儿时关于“百草园”美好的记忆。
这一次,我拿起《朝花夕拾》,又一次翻到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算是再逛“百草园”,却读出了小时候无法关注到的内容:鲁迅在多年后写这篇文章,除了对童年生活的追忆,其实还有很多人生的无奈和忧伤。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曾经的“乐园”,现在早却卖给了别人家,最后一次相见已经是七八年前,所见的也不过是一些野草而已。这样物是人非的感叹,是任何人都无法不扼腕叹息的。注意,“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的后面是一个分号,我仿佛看到鲁迅先生在写完这句话后放下了笔,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口后才缓缓地抬起笔,终于写下一句“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即使是童年的乐园,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的既是现实中的地方,更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心境。试问,成年后的我们有谁还会去关注“短短的泥墙根一带”是否有“无限趣味”呢?哪怕是摘到了覆盆子,哪怕知道它们“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很远”,谁还会洗都不洗便塞进嘴巴呢?恐怕百草园留存在记忆里的只有传说中的“赤练蛇”,还有长妈妈所讲的故事带来的后遗症了——“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
“赤练蛇”在鲁迅先生《我的失恋——拟古的新打油诗》中有出现:“爱人赠我玫瑰花,回她什么:赤练蛇”。看来和玫瑰花对应的“赤练蛇”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确和长妈妈故事中的美女蛇有得一拼——“这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唤人名,倘一答应,夜间便要来吃这人的肉的”。这还得了,怪不得“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这样的赤练蛇也许早就成了鲁迅先生童年阴影了吧,因为“这故事很使我觉得做人之险”,“叫我名字的陌生声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美女蛇”。在当年血雨腥风的斗争中,何止仅仅只有“叫我名字的陌生声音”,恐怕有的比美女蛇还要毒上几分吧。
再来说捕鸟,闰土的父亲小半天就能捉到几十只,可是鲁迅呢,“费了半天力,捉住的不过三四只”,“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颊的‘张飞鸟’,性子很躁,养不过夜的”。忙活了大半天,却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回忆起来大概对闰土父亲那句“你太性急”有了更多的感悟。
当百草园变成了很久很久以前,再性急的人也无法捕捉到“鸟儿”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