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病房里,女人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床头的输液瓶里,药水一滴一滴滴落,沿着长长的输液管,流进女人的身体。她额头、脸颊上贴满了胶布。胶布上渗出的血,衬着她的脸越发苍白。
王建军爬在床边睡着了。昨天夜里的奔波让他睡的非常沉。
吱呀一声,医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年轻的护士。
医生先看了看病床上的女人,再看了看输液的吊瓶,然后把目光移到了爬在床边熟睡的王建军身上。医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建军条件反射似的马上站了起来,笔直地立在床边。
医生摆摆手,示意王建军跟着他走。
来到医生办公室,医生坐在桌子后面,翻看着病例,缓缓地抬起头对他说:“她应该是摔伤,左腿骨折,身上多处严重擦伤,有轻微的脑震荡,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得需要住院治疗。另外。。。。。”
医生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王建军坐在桌子对面,静静地听医生说着,听到女人没有生命危险,他的心也放松了许多。但医生的欲言又止,让他知道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医生还没有说。
“谢谢医生!那她还有其它问题吗?”
医生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小声地说:“她流产了。”
王建军一时不知所措。难道是她想不开要跳崖?不应该啊,那她应该是躺在崖下,怎么会在大路上躺着呢?如果是有人要害她,或者抢劫,那劫匪也不会让她躺在这大路上啊,肯定会推到旁边的崖下去呀?再说,医生说她是摔伤,左腿骨折,身上有严重的擦伤,有轻微脑震荡。。。。。。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建军百思不得其解。
他带者满脑子的疑问回到了病房。
女人依然紧闭双眼躺在病床上。脸上的胶布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真实模样。
王建军为难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走吧,她一个人昏迷不醒,谁来照顾。留吧,自己和她非亲非故,她出了这样的事情,会不会让旁人误会。
王建军在病房里来回踱着步。最后,军人的正义感让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先留下了,等着女人的家人找来了,然后再离开。
女人直到第二天天快黑的时候才醒来。
当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一阵恍惚。她的脑子嗡嗡地,好像有一群苍蝇在头顶上飞。她想起身,但浑身疼痛,左腿一点都不能动。
看着女人有了动静,王建军急忙走向床头。
但由于脸上裹满纱布,看不出她脸上的表请。但她看着这个陌生的身穿军装的小伙子,也已经猜出了几分。
王建军不知该做些什么,就开口问:“要不要喝口水?”
女人一声不吭,眼泪顺着眼角扑簌簌地流着。
王建军忙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叠得平平整整的手帕,轻轻地为女人擦去了泪水。然后轻声问道到:“你叫啥?家住哪里?你这是咋了?”
女人只是哭,不说一句话。
泪水中,她想起来,那天晚上,她应该是去见了强哥——那个村长的儿子。她急急切地想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她想强哥听到一定会高兴,会说和她结婚。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当她说出自己怀孕了的时候,强哥一下了变了脸,骂她臭不要脸,怀了谁的孩子竟然来赖他。任她怎么解释,强哥就是不听,而且还在她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她当时就痛地蹲在地上无法动弹,眼前一黑失去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沟底,四周一片黑暗,周身疼痛,左腿已经不能动了。她拼了命向上爬,下身流着血,脸上流着血。血流到了她的嘴里,咸咸的,很腥。她一次又一次从陡峭的山坡上滚下,手抠出了血,她已经完全没有了痛觉,只是一次次地往上爬。等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大路上,整个人已经虚脱,腹中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她昏死了过去。
女人紧闭双眼,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顺着她的眼角不停地流着。
“你别哭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说完,王建军转身走出了病房。对他来说,如何哄一个哭泣的女人比扛着枪上战场还难。
等到再回来,他手里端着一碗胡辣汤,有肉丸的那种。
女儿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吃点吧,吃了恢复的快些。”王建军把肉丸胡辣汤递到了女人跟前。
女人闭上了眼睛。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要不,我喂你吧。”王建军有点难为情地说。
女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建军把碗放在病床前的床头柜上。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他想安慰女人几句,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了一句话:“不管遇到了什么难处,一切都会好的。”
女人紧闭着双眼。从开始的默默流泪,慢慢变成了抽泣,最后竟然哭出了声。她掖起被子蒙住了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住她内心的伤悲,也才不被人看见。
王建军看着被子不停地抖动,听着女人压抑而伤心的哭泣,他想她一定经历了无法向外人道的事情,也就不再去问。默默地转身走出了病房。
第二天,女人的家人找到了医院,看着躺在病床上不成人形的女人,母亲哭成了泪人。父亲含着眼泪问道:“这到底是咋了嘛?”。
看着站在病床前的王建军,父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说,你到底把我女儿怎么了!”
母亲也扑上上来,又哭又打又骂。“你个畜生,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她怎么成这样了?”
医生和护士也赶紧上来拉架。女人掀开了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是我自己掉沟里了。”
母亲停了哭闹和打骂,转过头愣愣地看着病床上的女儿:“这好好的咋就掉沟了?”
父亲也松了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是遇到鬼了吗?咋就掉沟里呢?。”
王建军整理了一下衣服,摸着脸上火辣辣的伤口,手上满是血。
医生没好气地说:“你们真不识好歹,要不是那天晚上这个小伙子及时背着把你女儿送到医院,也许你们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住院费都是这个小伙子给垫的。”
然后拉着王建军,“走,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等到王建军再出现的时候,脸上多了一条长长的胶布,和几道黄褐色的碘伏印。整张脸就像是打仗时故意描的迷彩。
“叔、婶,你看你们也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孩子,对不住哈,刚才错怪你了。”母亲不好意思地拉着王建军的手:“多亏你了,谢谢!谢谢!”
母亲不停地道谢。父亲也难为情地说:“孩子,实在对不住了。哦对了,你叫啥?那个村的?”
“我叫王建军,前王村的。”
“哦,前王村有个能人叫王德厚你认识不?”
“那是我大。”(陕西人管父亲叫大)
“哦,你是老几?”
“我是老碎。”(陕西把最小的叫老碎)
“你大可好?等有机会去上门道谢。还有把你垫的住院费还上。”
“我大老了好几年了。”(陕西人把人去世叫老了)
女孩的父亲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王建军也就拿了包裹走出了病房,朝着那个三天前就该到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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